无题

储君真意：粗粝表象下的通透灵魂

隆冬的雪粒子砸在承乾宫的琉璃瓦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太子顾言志趿拉着绣金云纹的缎面拖鞋，赭黄色蟒袍歪歪斜斜地披在身上，玉带銙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全然没了储君的威严。他一脚踢开殿门，风雪卷着几片红梅残瓣扑进暖阁，惊得正在研墨的东宫侍读手一抖，墨汁在宣纸上洇开大片污渍。

“父皇又发什么疯？”顾言志抓起案上的密报狠狠甩在地上，“说什么皇长孙周岁宴上抓周，抓了支毛笔就是文曲星转世？放屁！两岁的小孩哪里看得出来适不适合当皇帝！”他说话时唾沫星子乱飞，全然不顾对面站着的正是从紫宸殿赶来传旨的大太监。景明薇立在屏风后，看着他鬓边未理的碎发随着动作乱晃，忽然想起三日前在祓禊宴上，五皇子顾言懋用茶筅轻点茶汤时，那副矜贵优雅的模样，与眼前的太子形成天壤之别。

“太子殿下慎言！”老太监吓得扑通跪地，蟒纹披风扫过满地狼藉，“陛下也是望孙成龙……”

“望孙成龙？”顾言志突然大笑，抓起案上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水顺着嘴角滴在蟒袍上，晕开深色痕迹，“老三那性子，真是绝了。明知他最没有争心，巴不得下辈子做片云彩，还偏偏把除夕毒茶案的脏水往他府里泼！谁信啊？”他重重砸下酒壶，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出，在密报上“三皇子谋逆”的字迹上晕成一团黑，“做戏也该做全套，五弟那点小心思，当别人都是傻子？”

景明薇看着他眼底的血丝，想起情报司送来的密档。三日前深夜，正是这位“纨绔太子”亲自带着东宫侍卫，在玄武门拦下了五皇子派往三皇子府的杀手。当时他玄甲上溅满鲜血，却还能笑着对侍卫说：“都给本太子仔细搜，别让老鼠跑了。”此刻他骂骂咧咧的模样，倒比朝堂上那些文绉绉的辩驳更让人觉得真实。

“太子殿下，五皇子在御书房弹劾您私蓄甲胄……”侍读颤巍巍地递上另一封密报。

顾言志猛地抓起密报撕得粉碎，碎纸片像雪片般纷纷扬扬：“私蓄甲胄？他顾言懋西市的钱庄里藏着多少兵器，当我不知道？”他突然一脚踹翻椅子，蟒袍下摆扫过满地狼藉，“走！陪本太子去教坊司听曲儿，省得在这儿看这些腌臜玩意儿！”

景明薇跟着他出了承乾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中。月光洒在他凌乱的蟒袍上，竟让这个平日里看似荒唐的储君，多了几分孤寂。她想起前日在太液池畔，四皇子景明玙独臂撑着石栏，曾说过：“太子兄看似张扬，实则是在刀尖上跳舞。陛下生性多疑，若不是这般装疯卖傻，早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教坊司内，丝竹声与歌舞升平中，顾言志斜倚在软垫上，怀里搂着歌姬，却突然推开众人：“都下去！”他抓起琵琶重重扫弦，不成曲调的音符惊飞了梁上的燕雀，“外人都道本太子沉迷酒色，可谁见我三更天在东宫改奏折？谁见我为了边境军饷，在父皇面前跪了两个时辰？”他的声音突然哽咽，指节用力得几乎要掐进琵琶木质纹理，“什么储君？不过是父皇拴在朝堂上的一条狗！”

景明薇立在帷幔后，看着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这个平日里满嘴粗话、行事荒唐的太子，此刻终于露出了藏在表象下的疲惫与无奈。当九皇子顾言悫在朝堂上引经据典侃侃而谈时，当五皇子顾言懋用茶筅点出天下局势时，谁又能想到，这个看似不学无术的太子，在人子与储君的夹缝中，用最笨拙也最直接的方式，守护着自己的底线与真心。

“长公主也来看热闹？”顾言志突然转头，脸上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笑，琵琶弦在他指尖发出刺耳的声响，“要不要本太子教你两句？比那些酸儒的之乎者也有意思多了！”他歪着头，眼神却清明得可怕，仿佛能看穿这教坊司的歌舞升平，看穿深宫里所有的阴谋算计。

景明薇望着他，忽然想起他在除夕毒茶案后说的那句话：“这宫里最脏的不是茶水，是人心。”这个表面粗浅豪横的太子，实则比谁都看得通透。他用粗俗的言语撕开宫廷的虚伪假面，用放肆的行为在权力漩涡中寻找生存之道，恰似一柄未开刃的重剑，看似笨拙，却总能在关键时刻，直指问题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