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唯一还能勉强控制的左手，颤抖着，摸索着，伸向自己外套的内侧口袋。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小小的、用草茎编织的东西——那个枯黄发脆的草环。
伊健旭最终还是偷偷将它带在身上。
他攥着它，不敢用力，怕捏坏了。枯草粗糙的质感硌着掌心，按在剧烈起伏的心口。身体因为剧痛和无声的悲鸣而无法抑制地颤抖着，蜷缩在冰冷沙发上。
寂静的休息室里，只剩下他沉重而破碎的呼吸声，以及空调那永不停歇的、单调的嗡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药效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也许是那阵最剧烈的痉挛终于过去，腰椎深处那要将人撕裂的锐痛，如同退潮般，极其缓慢地、不情不愿地减弱了几分，从狂暴的电钻变成了沉重的钝击。
他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了一些，虽然每一次呼吸依然会牵扯到腰部的闷痛。额头的冷汗不再像瀑布般涌出，但后背和发际依旧是湿冷的。
这细微的“好转”并未带来丝毫喜悦，只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疲惫和更深的无力。他依旧闭着眼，脸埋在沙发靠背的皮革气味里，攥着草环的手指却微微松了一丝力道。身体不再像刚才那样剧烈地颤抖，只剩下无法根除的、细微的神经性抽动。
就在这短暂的、疼痛稍歇的间隙里，一个尖锐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猛地噬咬着他的心脏：
是他自己执意要来的。
那个在房间里，对着哥哥信誓旦旦说着“我没事”、“我能行”、“我是队长我必须去”的人，是他。那个扑向哥哥，因为能同行而雀跃欢呼的人，也是他。
结果呢？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瘫在这冰冷的沙发上，连捡起一瓶药的力气都没有。非但没能帮上任何忙，反而成了最大的累赘，让哥哥在比赛前夕焦头烂额，让整个球队的训练因为他而中断，让所有队友都看到了他们队长最不堪、最狼狈的一面。
强烈的自我嘲讽如同冰水浇头。什么队长？什么价值？他现在连最基本的站立和行走都做不到。他所谓的“坚持”，不过是一场自不量力的笑话，一次彻头彻尾的、愚蠢的逞能。
“为什么非要来。” 一个充满怨恨和自厌的声音在他心底嘶鸣，几乎要冲破喉咙。如果当时就听哥哥的，乖乖待在家里，哥哥就不用分心照顾他，队员们也不会看到他那副丢人的样子。
然而，这个“如果”的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另一个更沉重、更冰冷的东西死死压了下去。
齐争文的脸庞在模糊的意识中一闪而过。那个草环粗糙的质感硌着他的掌心，像一枚冰冷的烙印。
“替文子活下去，替他去看。” 这是他心底最深沉的执念，也是支撑他呼吸的基石。待在安全的家里，就意味着放弃了“在场”的可能，放弃了任何一丝替亡友感知赛场气息的机会。这比身体的疼痛更让他无法忍受。
要来的，是他。
如今躺在这里承受这份痛苦和屈辱的，也是他。
这无解的悖论，这清醒的选择带来的残酷后果，像两股巨大的力量在他心中疯狂撕扯，几乎要将他的灵魂也一并撕裂。强烈的矛盾感比腰上的钝痛更加汹涌，让他几乎窒息。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