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达腾侧躺着,半边脸埋在枕头里,露出的侧脸上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眼下乌青即使在昏暗中也清晰可见。平日里挺拔的肩膀此刻微微垮塌着,显出一种脆弱的松弛。他睡得很沉,甚至发出了一点极轻微的鼾声。
看着这样的哥哥,伊健旭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又酸又痛,几乎无法呼吸。愧疚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他固执地要来,如果不是他这具不争气的身体,哥哥此刻应该精神抖擞地在研究对手资料,或者安然入睡,为明天的战斗养精蓄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累得连被子都顾不上盖就沉沉睡去,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试图用这物理的痛感来转移心头的酸涩。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重新将脸埋回沙发里,闭上眼睛。然而,哥哥疲惫的睡颜却像烙印一样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腰上的热毛巾渐渐失去了温度,从灼热变成微温,最后只剩下冰冷的湿意,紧贴着皮肤,他索性把毛巾取下。他试探性地动了动腿,发现它好了许多,于是慢慢移步到厕所,准备冲个澡上床躺着。
温暖的水流冲洗过身体,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他从浴室走出,穿上准备第二天穿的衣服,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那张脸。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带着暗红的血痂,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空洞的麻木。湿漉漉的额发黏在皮肤上,更添几分狼狈。镜中人的眼神是沉寂的,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倒映着惨白的灯光,也倒映着无尽的自我厌弃和沉重的枷锁——那枷锁既是身体的伤病,更是他亲手选择背负的、关于过去的沉重。
他伸出手指,指尖冰凉,轻轻触碰镜面,划过镜中自己毫无血色的脸颊。为什么…他看着镜中的倒影,无声地问。为什么非要这样活着?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为什么不能……放过自己?
镜中人没有回答。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
他猛地收回手,像是被镜中的冰冷灼伤。他拧开水龙头,用更冰冷的水扑在脸上,试图浇灭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然后,他扶着墙壁,挪到哥哥的床边,把被子扯到他身上盖好,再爬到自己的床上躺下,并艰难地往腰下垫了腰枕。
不能再让哥哥担心了,他心里的声音告诉他。
房间里依旧寂静。伊达腾的呼吸声依旧平稳而沉重,显然没有被惊醒。
他就这样静静地躺着,目光落在那道月光上。身体和精神都已疲惫到极点,意识却异常清醒,像在无边的黑暗海面上漂浮,找不到可以停靠的岛屿。哥哥沉睡的呼吸声是唯一的锚点,提醒他并非绝对孤身一人,却也同时映衬着他内心无法消解的荒凉。
最终,伊建旭实在太累了,太困了,还是闭上眼,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