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的红

画笔在画布上落下最后一笔，发出极轻的摩擦声，随即被搁在调色盘边缘。随着时间的推移，松节油的气味在画室里漫得更浓，混着窗外斜斜切进来的暮色，把空气染成了半透明的琥珀色。

瓦尔登后退半步，看向画布，画里的73还维持着静坐的姿态，发顶镀上的金被夕阳烘得更暖，白裙上的红比初晨的照耀更加跳脱，像凝固的瞬间突然有了呼吸，在颜料层下隐隐搏动。他加了两度紫去压一压，但那红在暮色的衬托下愈发的“腥”，艾格呼吸一滞，他似乎找到了自己追求已久的颜色，它们在画布上是鲜活的，是赋予了灵魂的，是有存在的意义的。

“好了吗？”73的眼底明显浮上了一层疲色，虽然艾格并没有让自己一次做多久，但是上午与下午久坐了几个小时，还是令她有些困倦。

“好了。”艾格没怎么喝水，喉咙有些发紧，声音干涩。

73几乎立刻松了脊背，身下的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白裙下摆随着动作晃了晃，那片凌乱的红痕也跟着动，像刚被惊扰的血渍。“加钱，累。”她并不在乎这位画家还剩多少存款，起身伸了个懒腰，感觉全身都有些酸疼，骨头发出细微的响声。

艾格的喉结滚动，视线从画里的红移到她身上的红。女孩起身时，衣服上的红随衣褶摆动，泛着层冷光，倒像是凝固的伤口再次涌出新鲜的鲜血，边缘还黏着点湿意——和画里一模一样。那抹红可谓是恰到好处，让生命平静的单一，焕发了一丝慌乱被亵渎的痕迹。

“可以。要多少？”艾格倒了两杯水，将其中一杯递给了73，“要看看吗？”虽是疑问，但口吻里的不容置疑毫无保留的体现出来，似乎是希望自己的画作能被模特本人认可。

73抬步走了过去，看到画作时也不禁惊讶的轻呼一声。若从左边来看，女孩的眼里蒙了一层薄薄的雾，嘴唇紧抿透露着不安，瓷白的下颌线泛着冷光。白裙上的那抹红是实的，像从画布里长出来的，带着股要渗出来的势头。但从右边来看，女孩的嘴角是带着笑意的，指缝间似乎淌着血，对身上的血迹没有感到后怕，半垂的眸子里似乎闪烁着戏谑，给人以破碎中的不屑与享受。

“画家的眼神还真是锐利。”73将杯子放在桌上，指尖轻轻搭在杯沿，垂眸笑了笑。

“左边是被红雾裹住的迷茫，右边是握着血色发笑的清醒…瓦尔登先生倒是一点都不保留，这是要揭开我的本质吗？”73装模作样的捂住心口，“瓦尔登先生，我会是那种借着他人的血作乐的人吗？”

“不过，”73认真了一点，垂眸盯着画作，“松节油调和茜素红，让裙摆渗色，给人以晕染感，褶皱厚涂压出堆叠肌理。左侧下颌线平涂弱化笔触，显得冷光锐利，右侧指缝间的鲜血细微勾勒，体现出血液滑落的细碎。我是个门外人，但瓦尔登先生的画技属实令人赞叹呢——有形有魂。”

“虽然有一部分不太像我，但我还挺喜欢的。”73转头看向了身旁的瓦尔登。

“哪部分不像？你表象的乖巧，庄园里谁都能画。我想表达的是你本质的疏离，深层次的美。”

“嗯，不是哦。”73将碎发别到耳后，“我可不是嗜血的疯子，我对那些黏腻的鲜血不感兴趣。瓦尔登先生，我的内核是理智的。”

73向前一步，戳了戳艾格的胸膛，“呐，画家先生，有些事一个人知道就好了，没必要说出来的。你我都是聪明人，对吧？”她露出了往常的灿烂的笑容。

艾格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往后退了一步。转身收拾起调色盘。夕阳开始沉了下去，画室里渐渐暗下来，唯有画布上的红还在隐隐反射着光泽。73有些无聊转身要走时，他忽然说：“别洗裙子。”

他将一沓牛皮纸给了73，“我在第五组，五千回声够吗？”

73接过，点了点头“都好说，瓦尔登先生，再见。”她挥了挥手，进了隔壁的屋子。

瓦尔登看着空无一物的手，眉心轻轻拧出一道浅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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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组：画家，牛仔，咒术师，调香师，大副。

73往后翻去，那是一张瓦尔登随手写得随笔。

这座庄园最有趣之处，就在于它能够将人性如展品般铺陈。争执者带着赌注与决心的唇枪舌剑、勾心斗角，远比外界任何戏剧都精彩。那些灼烧在他们眼底的各色欲望，印证了我选择的正确﹣﹣这里果然能孕育新的灵感。不知道主办方开出了什么价码，他们中不止一人对赢得这场游戏有着相当的急迫感。尽管无人懂得欣赏真正的艺术，但这并不影响我的创作。在这些喧闹的背景音中，我距离最终的完美杰作已经非常接近了。

昨天我从奈尔小姐处寻得了紫色，与当时的暮色十分相衬。上午，巴登先生又慷慨地为我提供了靛蓝。唯独多里瓦尔小姐的颜色始终难以捕捉，我本想从她身上找寻最后一种让画作升华的色彩﹣﹣这位声称追寻着神明指引来到此处的女士，或许能够带给我有关崇高与永恒的灵感。

73的指尖无意识的轻敲着桌面，“这样吗？看来瓦尔登处于一个旁观者的世界，那就是这4个人的斗争。多里瓦尔，有意思，这剩下的四个人最可能处在主导地位的应该就是她。”

73轻哼一声，看来这一组的纷争会非常激烈。她漫不经心的翻过这一张，下一页的字眼便闯入了73的视野，拽住了她的视线，指尖还悬在半空，人却定住了。

那个女孩很漂亮，尤其是眼睛，像晨雾漫过幽蓝的湖水，朦胧里揉着清透，是将烟波的缱绻与蓝天的澄澈，淬成一抹温柔到骨的蓝。还像被日光亲吻过的蓝丝绸，泛着温润光泽，又融进了青烟的缥缈，打碎的星光点缀着，是柔软且诗意的蓝 。

不知道，自己所追求的颜料，如果那一抹鲜红浸染了女孩那神圣而又光洁的衣服会是什么样呢？

下面的一行字被划掉了。

我想她变了，可以为她作画了。

“嗯，我变了，是在我记忆恢复的时候就发现了吗？”73眯起眸子，对自己的邻居愈发感兴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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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格发现了放在桌子上的一张卡片，上面写着：“瓦尔登先生莫不是心悦于我，怎知我衣服的尺码？”然而纸的背面还写了一句，“啊啦，我当然知道画家对人体结构把握精准，对板形适配有直观认知。”

艾格轻笑一声，将纸片丢入了自己的储物盒。

73当然不知，为了这次作画十足的把握，艾格问了女佣自己穿衣的尺码，量身定制了一套面料上好的白裙。

“心悦吗？应该是为了艺术吧。”这是艾格给自己最好的答案。

......

艾格·瓦尔登好感度：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