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里还残留着古籍的陈旧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气,73的脚步声在狭长通道里敲出轻响,每走一步。
直到指尖触到后门微凉的木框,她才猛地吸了口气——夕阳的橘红光线像融化的金箔,猝不及防裹住她,让埋首两天的眼睛泛起酸涩。
她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疲惫的双眼,一阵困意无声袭来,伴随着轻轻的哈欠,眼角沁出了一滴生理泪。
然而,就在下一秒,当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花园中的长椅时,那即将脱口而出的哈欠却陡然凝滞在了喉间,心跳也随之漏了一拍。
是艾格。
他坐着,背对着后门的方向,夕阳落在他的发梢上,镀了层暖金。
73这才第一次仔细看他沐浴在光里的模样——光线顺着他挺直的鼻梁往下滑,在鼻尖投下一小片浅影,连垂在身侧的手指,指节都透着干净的轮廓。她莫名晃了晃神:好像……是挺帅的?
“看来你终于舍得从书堆里出来了。”
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73微微一怔,目光恰好撞进艾格的蓝眸。
他不知何时已经注意到了她,视线淡淡扫过她眼底的乌青,那片深邃的蓝色里隐约透出一丝无奈,却被压制得极淡,像是风掠过湖面时留下的浅浅涟漪,几乎难以察觉。
他的神情依旧平静,唯有眉宇间隐约浮现出些许冷意,似乎对她此时的模样感到不满,却又克制着不表露分毫。
没等她开口,艾格往前半步,薄唇轻启:“失礼了。”
随着话音消散,他修长的手指轻缓落下,微凉的指腹小心翼翼地触及她眼下的乌青。那动作,轻巧得仿佛在拂去瓷娃娃脸上的尘埃,满是笨拙里的珍视。但唇间逸出的字句,却敛着一抹暗涌的情绪。
“你还真是…”艾格把到了嘴边的“不让人省心”咽了回去,只是简短地吐出一个字:“笨。”
他的情绪仿佛在这一刻被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可那微微皱起的眉头却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复杂。
语气里裹着画家特有的傲娇,像在责备,又藏着点没法说透的惦记。73下意识往回缩了缩,手腕却突然被他攥住,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强硬。
她愣了愣,低头看见自己腕间的银色手链——是艾格之前送的。冰凉的金属贴在艾格的掌心,他的拇指无意识蹭了蹭链节,下一秒,73瞥见他的嘴角悄悄扬了下,快得几乎抓不住。
对艾格而言,他向来懒得管旁人的闲事。那些围着我聒噪的“麻雀”,那些只会阿谀奉承的贵族,连让我抬眼的资格都没有——就像萨莱,那个愚蠢的老师,满脑子功利,早已丢了艺术的本心,只配被人唾弃。
他只在意画布上的光影、色彩里的灵魂,可……唯独看到她眼底的乌青时,指尖会先于理智动起来。73戴着他送的手链,银色贴在她手腕上,比任何颜料都顺眼。
原来所谓“在意”,就是在自己毫无察觉时,目光早已追随她而转动了。
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吗?仿佛从她来的第一天起,命运就悄然将他们连结成了邻居;仿佛她的每一个细微变化,都能让他在第一时间敏锐察觉,继而心中涌起为她作画的冲动;仿佛是因他对艺术品那近乎偏执的占有欲作祟,才令他不由自主地说出一些看似不经意的话语;又仿佛在她端起那杯毒酒的刹那,眼底深处的情绪终究难以掩藏,如波光般流转出异样。
似乎从某个无法言说的瞬间开始,他便隐约意识到,这份情感早已超越了单纯对艺术、对缪斯般的存在所怀有的狂热追求。或许,她比那些稀世罕见的颜料更加光彩夺目吧。
手腕被攥着,冰凉的手链贴着两人的皮肤,73的心跳莫名乱了半拍——这不是她能掌控的局面,从前的冷静像被夕阳晒化了,只剩点慌慌的无措。她定了定神,才小声问:“我们去哪?”
艾格没松开她的手,反而轻轻往自己这边带了带,脚步朝着花园深处转去。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声音裹在橘红的光里,淡却清晰:“去个地方——欧利蒂丝里,为数不多能看的风景。”
藤蔓绞成的环圈住了一小片夕阳的余光,73被艾格轻轻带过去时,腕间银手链还贴着他掌心的余温。坐进藤条织成的吊篮里,白色的铃兰花瓣擦过肩颈,微凉的香气像雾般漫进呼吸。
艾格在73身边坐下,秋千被两人的重量压得轻晃,藤蔓发出细若丝绸揉皱的“吱呀”声。吊篮边缘垂着的铃兰更沉了,几朵形似小铃铛的白花几乎要碰到73膝头。
艾格将指尖悬停在半开的铃兰上方,并未触及,而后偏过头去,那蓝色的眼眸于暖与冷的交融中泛着柔和的光:“此处的铃兰,与画室窗台上的相比,开得更为恣意。”
晚风轻拂,藤蔓随之摇曳,两人的肩膀在不经意间相触,又迅速分开。73嗅到了他衣料上那淡雅的松节油气息,宛如画笔在画布上晕开的底色。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白花的花瓣边缘泛着柔和的乳黄色,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你说,”艾格的声音很轻,“要是把这藤蔓的影子融入星夜之中,该选用何种深度的靛蓝呢?”不等对方回应,他便自行低笑了一声,那笑声被周围的花香包裹住了,“算了,现在并不想作画。”
“书室里那股旧纸霉味,”他顿了顿,指尖捻了下铃兰的叶片边缘,蓝眸映着白花,“现在闻到花香闷吗?”
秋千仍在微风里轻晃,星子似的花瓣偶尔落在他的衣服上,他也不拍,任由那点白嵌在深色衣料里,像未完成的画里偶然落下的亮色。
73望着他垂落的眼睫在暖光下投出的浅影,忽然觉得,这比书里任何“维度”的描述都真切——有温度,有香气,还有身边人衣料的触感,是能实实在在抓住的“存在”。
她静静地聆听着,发觉今日的艾格似乎比平日多了几分言语。"还好,这里很舒服。谢谢..."
身旁的男人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冷冷地丢下一句:“那你便泡在书室里吧。”语气中带着几分疏离与不悦,“昏倒后还急着去书室,也就你这样了。”
73微微一怔,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今天的表现有点幼稚,言辞也尖酸刻薄了一些。可明明,他已经二十一岁了啊。
“你……”艾格闭上了嘴,有些无言地看向了彻底消失在山间的昏黄。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在73眼中的形象已经彻底转变。从沉默的先生,到莫名想为其作画的画家;从令人想要逃避的松木香怀抱,到银链的接纳;从醇香的提拉米苏,到月下的信任,如今都变成了那个不会关心人的傲娇包。
“His usual aloofness and coldness, much like a soft and warm silk tailor-made for her.”
“Seemed like ice to others but to her it was like a soft and warm fur.”
他惯常的疏离冷淡,恰似为她量身裁就的温柔绸缎,在旁人眼中是冰棱,于她这里却成了裹着暖意的软绒。
“His stubbornness and sharpness are actually clumsy care.”
“He is good at painting and sees through people's flattery and vanity, but he never learns the warmest way to express himself. ”
“Fortunately, she can accept all of this.”
他的嘴硬与刻薄,恰恰是笨拙的关心。他擅长绘画,看透了世人的恭维与虚荣,却始终学不会最温暖的表达。
好在,这些她都能接受。
……
艾格·瓦尔登好感度: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