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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藤蔓

他的小桃枝

额头上的淤青,像一枚不祥的印记,紫红地盘踞在桃枝白皙的皮肤上,碰一下还隐隐作痛。

它像一个无声的嘲笑,提醒着她操场上那狼狈跌倒的一刻,以及穿透人群、冰冷如实质的审视目光。桃枝对着宿舍里那面小小的方镜,小心地将一缕刘海拨下来,试图遮住那片刺眼的青紫。

镜子里的人,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倦意,像被霜打过的小草。

“桃枝,还没好?要迟到了!”室友周晓晓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嘴里叼着半片面包,含糊不清地催促。

“好了好了。”桃枝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淤青,深吸一口气,拿起书包,跟上了周晓晓的脚步。

走廊里已经充满了清晨特有的喧闹。奔跑的脚步声、书包带子拍打身体的声音、女生们叽叽喳喳的笑语、某个角落传来的不成调的歌声……空气里弥漫着面包的甜香、牛奶的醇味,还有书本纸张特有的干燥气息。

这些鲜活而嘈杂的日常,像一层温暖的薄膜,暂时包裹住了桃枝心头的寒意。

她低着头,混在赶往教学楼的人流中,刻意放慢了脚步,将自己缩在周晓晓身后,像一滴融入溪流的水珠。

高一(3)班的教室在走廊尽头。推开门,一股更浓烈的“学生气”扑面而来。粉笔灰的味道,新发下来的油墨试卷味道,还有青春期少年少女们身上混杂的淡淡汗味和洗衣液清香。

桌椅碰撞的声音,课代表催促交作业的声音,前排男生争论昨晚球赛的声音,后排女生分享八卦的窃窃私语……所有的声音都汇集成一种生机勃勃的、带着点混乱的嗡嗡背景音。

桃枝的位置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同桌是个戴眼镜、文文静静的女生,叫李薇。

桃枝刚坐下,李薇就推过来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小声说:“昨天地理课的笔记,你请假没来,我帮你抄了一份。”

“谢谢!”桃枝感激地接过纸条,指尖触到纸张温凉的质感。这种细微的善意,像一小簇微弱的火苗,让她冰凉的指尖回暖了一点。

她展开纸条,上面是李薇娟秀工整的字迹,详细记录着季风气候的特征。桃枝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将目光和思绪都沉入那些关于气压带和洋流的描述里。知识是安全的港湾,可以暂时隔绝窗外的风雨。

早自习的铃声尖锐地响起,教室里的喧闹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骤然低了下去,只剩下翻书页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班主任夹着教案走进来,开始例行训话。桃枝努力挺直脊背,目光专注地落在课本上,将额前的刘海又往下压了压。

她把自己缩进一种近乎静止的状态里,像一只在风暴间隙努力修复巢穴的鸟。

然而,当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教室里重新活跃起来的瞬间,桃枝紧绷的神经还是被角落里几个女生压低却兴奋的议论声猛地刺了一下。

“……真的假的?昨天高三那场篮球赛?”

“当然真的!陈景云最后那个压哨三分!帅炸了!”

“听说他一个人拿了快四十分!对方后卫被他防得都快哭了……”

“啧,那气场……离那么远我都感觉腿软……”

“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来上课?昨天打完球好像又……”

“陈景云”三个字,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桃枝的心湖里激起一圈圈冰冷的涟漪。她握着笔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

额头的淤青似乎也跟着一跳一跳地刺痛起来。她猛地低下头,几乎将整张脸埋进摊开的课本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些声音,隔绝那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一切冰冷和窥探。

“桃枝?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李薇察觉到她的异样,关切地问。

“没……没有,”桃枝的声音闷闷地从书本里传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有点困。”她胡乱找了个借口。

李薇“哦”了一声,没再追问,继续整理自己的笔记。桃枝却再也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文字上。那些女生兴奋的议论,像细小的针,不断扎着她脆弱的神经。她仿佛又看到了篮球场上那个穿着黑色背心、汗水淋漓的身影,看到了他投球时冷漠的侧脸,更看到了他穿透人群、落在她跌倒狼狈瞬间的、毫无波澜的审视目光。

心口像是堵了一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往下坠。

午休时间,桃枝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室。她没有去食堂,那里人太多,太吵,太容易在某个角落撞见不该撞见的人。她径直去了图书馆。

附中的图书馆很大,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像沉默的森林,散发着旧书特有的、带着尘埃的墨香。空气清凉而安静,只有极轻微的翻书声和脚步声。这种带着历史沉淀的寂静,让桃枝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喘息。她找了个最靠里、光线被高大书架遮挡形成一小片阴影的角落位置坐下,摊开一本植物图鉴。

厚重的铜版纸上,是色彩斑斓、形态各异的植物世界。饱满多汁的仙人掌,舒展着巨大叶片的龟背竹,攀爬缠绕的常青藤……她用手指轻轻描摹着图片上藤蔓蜿蜒的线条,感受着指尖下纸张的肌理。植物的世界是沉默而恒久的,它们遵循着阳光雨露的法则,缓慢生长,没有复杂的情绪,没有冰冷的审视。看着那些舒展的叶片和柔韧的藤蔓,桃枝纷乱的心绪一点点被抚平,额头的刺痛似乎也减轻了许多。

她拿出那本封面依旧带着明显鞋印和污迹、内页被揉搓得有些皱巴的硬壳笔记本——那个被陈景云一脚碾碎的心血。她小心地翻开,里面的植物素描和观察笔记依旧清晰。桃枝拿出新的活页纸,用最细的针管笔,开始一笔一划地重新誊抄。笔尖在纸上滑动,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这声音本身就有一种奇异的镇定效果。她抄得很慢,很认真,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用专注和耐心,一点点修复着被粗暴践踏过的珍宝,也修复着自己内心的裂痕。

时间在笔尖和纸页的摩挲中悄然流逝。直到图书馆的管理员开始提醒闭馆时间,桃枝才惊觉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她收拾好东西,将誊抄好的几页新纸小心夹好,抱着笔记本和书本,脚步轻快地离开了那片寂静的书海。阳光斜斜地照在图书馆外的林荫道上,投下长长的树影。重新呼吸到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桃枝感觉自己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次。

下午的课程结束后,桃枝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走向社团活动楼。那里有她的避风港,有真正让她安心的事物。

推开植物社活动室的门,熟悉的泥土和绿叶的清新气息瞬间将她温柔地包裹。阳光透过宽大的窗户,在满室的绿植上跳跃。林哲正蹲在一盆长势喜人的绿萝前,仔细地擦拭着叶片上的浮尘。赵大鹏则拿着一把小铲子,在给一盆硕大的发财树松土,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流行歌。

“桃枝来啦!”赵大鹏抬起头,黝黑的脸上绽开爽朗的笑容,“快来快来,给你的小宝贝们浇水!今天太阳足,它们肯定渴了!”

“嗯!”桃枝用力点头,脸上露出了几天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容。她放下书包,熟练地拿起自己的小喷壶,走到窗台边属于她的那片“领地”。

那里有几盆她精心照料的小家伙:一盆叶片厚实饱满、像一朵朵绿色莲花的玉露;一盆叶片狭长、边缘带着优雅波浪纹的吊兰;还有一盆她刚扦插不久、刚刚抽出几片嫩绿新叶的常青藤。

桃枝的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初生的婴儿。她先给玉露喷了一层细密的水雾,看着晶莹的水珠在阳光照射下,在它半透明的窗面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晕。然后给吊兰的根部浇透了水,看着水流慢慢渗入疏松的土壤。最后,她小心翼翼地用喷壶的尖嘴,给那几片娇嫩的常青藤新叶补充水分,生怕水流大了会伤到它们。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植物的生命力在指尖流淌。看着叶片吸饱水分后更加舒展翠绿的模样,桃枝的心像是被温热的泉水浸泡着,那些因恐惧和不安而产生的褶皱,被一点点熨帖平整。

她甚至拿起一块干净的软布,开始轻轻擦拭玉露叶片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专注而虔诚。

“桃枝你真是细心,”林哲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着她照料玉露的动作,温和地笑道,“这盆玉露被你养得真好,比刚来时胖了一圈。”

桃枝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它们很乖的。”

“对了,”赵大鹏也凑了过来,手里还沾着泥土,“桃枝,你上次不是说想学怎么给多肉换盆吗?正好今天我有空,要不要现在教你?”

“真的吗?太好了!”桃枝眼睛一亮,立刻放下喷壶,像个小学生一样站直了身体,充满期待地看着赵大鹏。

赵大鹏被她认真的样子逗乐了,哈哈一笑:“走,工具间里有空盆和颗粒土!”

工具间……

这三个字像一根细小的刺,瞬间扎破了桃枝刚刚筑起的宁静泡泡。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活动室最里面那扇紧闭的木门。那扇门后面,是那面被灰布覆盖的、画满了她的墙。几天前那令人窒息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潮汐,瞬间涌回脑海。

林哲敏锐地察觉到了桃枝瞬间的僵硬和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惶。

他立刻上前一步,挡在了桃枝和工具间门之间,语气轻松地对赵大鹏说:“大鹏,就在外面弄吧,工具间里灰尘大。我去把空盆和土拿出来。”说着,他快步走向工具间门口,推开门,闪身进去,动作很快,没让门开得太大。

桃枝感激地看了一眼林哲的背影,悄悄松了口气。她努力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赵大鹏即将开始的换盆教学上,用力把那扇门和门后的阴影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很快,林哲搬出了几个大小合适的素烧陶盆和一袋多肉专用颗粒土。

赵大鹏兴致勃勃地开始示范,一边讲解如何脱盆、修根、配土、上盆,一边手上动作麻利。桃枝凑在旁边,看得目不转睛,时不时小声提问。

“看,像这样,轻轻捏住根部的土球……”赵大鹏拿起一盆需要换盆的虹之玉,小心操作着。桃枝全神贯注地看着,鼻尖几乎要碰到赵大鹏的手指。

就在这温馨而专注的教学时刻,活动室虚掩着的门,被一只骨节分明、沾着一点暗红色干涸颜料痕迹的手,无声地推开了一道缝隙。

没有敲门声,也没有脚步声。

那道缝隙很窄,只够一只眼睛向内窥视。

门外的走廊光线有些暗,那道缝隙里,只露出一只眼睛。

深黑色,瞳孔极深,像寒潭最底处不见光的幽邃。

那只眼睛,带着一种冰冷的、毫无情绪的专注,透过门缝,精准地落在了活动室中央——落在了正凑在赵大鹏身边、微微歪着头、专注地看着换盆步骤的桃枝身上。

阳光透过窗户,正好洒在她身上。她侧脸的线条柔和,几缕碎发垂落颊边,鼻尖因为专注而微微翕动,眼睛睁得很大,清澈的眸子里映着那盆小小的虹之玉和赵大鹏粗糙的手指,充满了纯粹的好奇和学习的渴望。

她微微张着嘴,似乎想提问,又怕打扰到示范。颈后的发丝因为低头的动作滑开了一点点,露出了那一小块曾被颜料标记过的、白皙的皮肤。

那只门缝后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幕。

凝视着她毫无防备的专注侧脸。

凝视着她因好奇而微微睁大的眼睛。

凝视着她颈后那片暴露在阳光下的、细腻的肌肤。

没有情绪。没有波澜。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观察。像在观察温室里一株正在抽芽的、属于他的植物。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活动室里,赵大鹏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解着配土比例,林哲在一旁整理工具。

桃枝全神贯注于眼前新奇的换盆技巧,浑然不觉那道来自门缝深处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视线,正牢牢地锁定着她,像无声的藤蔓,悄然缠绕而上。

直到赵大鹏拿起小铲子准备填土。

“桃枝,你来试试?”赵大鹏将工具递给她。

“啊?好!”桃枝回过神,有些紧张地接过小铲子,深吸一口气,学着赵大鹏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将颗粒土填入新盆。

就在她弯下腰,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中动作的那一刻——

那道狭窄的门缝,悄无声息地合拢了。

如同从未被打开过。

门外的走廊,空无一人,只有窗外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活动室里,阳光依旧温暖,植物的气息依旧清新,赵大鹏的讲解依旧热情。

桃枝握着铲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看着盆中那株小小的虹之玉,心里莫名地掠过一丝细微的、难以捕捉的不安。

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心湖。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疑惑地看向活动室门口。

门,关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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