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邻市的秋天，空气里带着陌生的、更凛冽的湿气。阳光透过新教室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崭新的、散发着淡淡油漆味的课桌表面切割出明亮的光斑。讲台上，班主任温和的声音介绍着新同学。我能感觉到几十道目光，带着好奇或审视，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

“林晚同学，欢迎你。”班主任微笑着示意我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我站在讲台边缘，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甲掐进掌心。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堵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抖。那场噩梦的余烬还在心底阴燃，任何陌生的注视都像探照灯，要将我深藏的狼狈和羞耻照得无所遁形。我死死低着头，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尖，声音低哑得如同蚊蚋：“……我叫林晚。” 再没有下文。

短暂的沉默后，教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和窃窃私语。班主任似乎有些尴尬，圆场道：“林晚同学比较内向，大家以后多帮助她融入集体。好了，你先坐到第三排靠窗那个空位吧。”

我像得了特赦令，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那个靠窗的座位。拉开椅子坐下，将身体尽可能地缩起来，紧贴着冰冷的墙壁。窗外是陌生的操场，陌生的教学楼轮廓，陌生的行道树在风中摇晃。一切都很新，新得让人心慌。只有书包里那部屏幕碎裂、早已关机的旧手机，像一个冰冷的、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提醒着我逃离的是什么。

下课铃声尖锐地响起。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涌出教室，喧闹声瞬间填满走廊。我慢吞吞地收拾着书本，刻意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才站起身。

“喂，新来的！”一个略显尖利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我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几个女生围在教室门口，为首的一个烫着时髦的卷发，画着精致的淡妆，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她旁边站着的短发女生，眼神则更直白，透着一种审视货物的挑剔。

“你就是那个从一中转来的林晚？”卷发女生，后来我知道她叫赵思琪，抬了抬下巴，语气带着天然的优越感，“听说你们一中挺厉害的嘛，怎么跑我们这‘小庙’来了？” 她把“小庙”两个字咬得很重，带着戏谑。

“还用问？”旁边的短发女生李莉嗤笑一声，眼神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脸上扫视，“肯定是犯了事儿待不下去了呗。喂，说说呗，犯什么事儿了？早恋被抓？考试作弊？” 她凑近一步，带着劣质香水的刺鼻气味，压低了声音，却足够让周围几个还没走的同学听见，“还是……抢了别人男朋友，被原配打出来了？”

“轰——！”

仿佛一盆冰水混合着滚油当头浇下！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我猛地抬起头，撞上李莉那双充满了恶意揣测和等着看好戏的眼睛。苏晴扭曲的脸，陈最低沉冰冷的威胁，班级群里刷屏的污言秽语……所有刻意压制的画面和声音，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瞬间将我淹没！巨大的恐慌和羞耻感如同实质的巨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