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妍刚下车,院长便匆匆迎上,西装微皱,额角沁着细密的冷汗,眼神里藏着压抑不住的慌乱。
“全女士…”他开口,声音微颤,却在触及她冰冷目光的瞬间顿住,急忙改口,“不,夫人已被送入急诊室,正在抢救,由神经外科的崔德熙教授主刀。”

他不敢多言,只将手中的平板递上,屏幕亮起,是手术室的实时监控画面。
无影灯下,银器械闪烁,人影穿梭,崔德熙教授沉稳的背影立于手术台前,双手如刀锋般精准,各项生命体征指标平稳跳动,手术正有条不紊地推进。
宇妍凝视良久,终于微微松了口气:“做得不错。”
“崔教授是神经外科的天才,这场手术会顺利的。”院长语气恭敬,却仍掩不住一丝忐忑。
行至急救室门口,一个身影站在急救室门口,肩头微微颤抖,她双眼红肿,泪水在脸颊上划出蜿蜒的痕迹,正死死盯着那扇门。
“是这位小姐和夫人一起来的。”院长低声解释。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宇妍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院长如释重负,躬身退下。
宇妍缓步走近,皮鞋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回响。李韩京似有所感,抬眼望来,一愣:“宇妍?”
“李韩京老师,”宇妍的目光未曾从监控屏幕上移开,声音如同寒冬里的冰棱般冷冽,“您真的很自私。”
李韩京呼吸一滞。
“为了将载民留在流星,您执意追来见母亲,为了保护您,母亲躺在了手术台上。”
宇妍终于抬头,眸光如刃“当然这一切,若建立在流星是一所值得托付的学校之上,或许还说得过去。”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讥诮:“可我们都清楚,流星是什么样的地方。如果真为载民好,您又怎会挽留他?”
李韩京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泪水再次涌出,她低头用袖口狠狠擦去,指尖颤抖。
“您曾经说,想以最为正当合理的方式来改变学校,”宇妍的声音陡然提高,压抑的情绪如潮水般爆发,“可您所谓的‘正当’、‘合理’,是以别人的血泪为代价!这就是老师您想要的吗?!”
她知道,这是迁怒。她清楚,李韩京并非真正的加害者。
李韩京终于哽咽出声,“对不起,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提交请愿书,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她的声音破碎,像被风吹散的纸片。
宇妍渐渐恢复了冷静,她抬起眼眸,目光清冷地望向李韩京,语气中透着一丝疏离:“老师,请您离开吧。如您所愿,载民暂时不会转学。至于母亲的手术结果,载民会转告您的。”
李韩京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哽咽的声音,泪水却已悄然滑落,无声无息地砸在地面。
她面向急救室的门,深深鞠了一躬,身体几乎弯成了九十度,随后缓缓直起身,没有回头,迈开步伐一步步离去。
她走后不过十分钟,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

崔德熙摘下口罩,神情疲惫却带着一丝欣慰:“手术很成功,夫人已脱离生命危险。伤口虽深,但幸运地避开了脑组织核心区域,目前生命体征稳定,属于轻度脑外伤范畴。”
宇妍紧绷的肩线骤然一松,仿佛长久支撑的骨架终于卸下重负,呼吸也从凝滞转为微颤。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了蜷,“轻度损伤,预计几天内清醒,是吗?”
“是的。”崔德熙点头,语气沉稳而笃定,“以夫人的年龄、体质和术前脑代谢水平来看,神经功能恢复的潜力很大。
预计24至72小时内可能出现意识波动,一旦有苏醒征兆,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辛苦了。”她轻声道,声音像冰层裂开的一道细缝,终于透出些许温度。
崔德熙微微鞠躬,与助手一同离开。走廊重归寂静,只剩宇妍独自伫立。
她的眼底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如晨雾覆于寒潭,倔强地凝而不落。
——————————————————
重症病房内,惨白的灯光如霜雪般洒落,映照在母亲毫无血色的脸颊上。
宇妍静坐于病床一侧,指尖轻轻抚过母亲枯瘦的手背,目光却失焦在远处跳动的监护仪数字上。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金属门框震出沉闷的回响,将她的思绪猛然拽回。
她转过身,尹载民站在门口,衬衫撕裂,手臂上布满擦伤,像是刚从一场搏斗中挣脱而出。他喘息未定,眼神却直直地投向病床。
“载民?你怎么…”宇妍的声音微微发颤。
“我没事。”他大步跨到床前,声音急切,“妈妈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目前脱离了危险,完全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宇妍缓缓站起身,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淡,“你呢?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尹载民垂下眼,指节攥得发白。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压抑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我不能放过伤害妈妈的人…”
宇妍凝视着他,那是她第一次用如此冰冷的语气唤他的名字:“尹载民。”
那三个字像冰锥刺入空气,让尹载民浑身一震。他抬起头,却对上姐姐眼中深不见底的失望,“所以你跑去追了,是吗?”
尹载民低着头,额前碎发遮住了他通红的双眼,眼底燃烧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这一切都是皮韩宇指使的!因为韩京老师向教育局提交了请愿书…”

“尹载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治疗不及时,妈妈有可能…”泪水终于从她眼角滑落,无声地砸在病床的被单上,她迅速抬手抹去,仿佛不愿在他面前显露脆弱。
“今天的事,从李韩京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是一个错误。”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却更显沉重,“她本可以用更恰当的方法来改变学校,却选择了最激烈、最孤注一掷的一种,把自己推下悬崖,还拉着无辜的人一起坠落,而最终,替她承受代价的,却是妈妈。”
“韩京老师,只是为了学校变得更好…”他喃喃道,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但这不应该让母亲或你,来承担。”宇妍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恢复清明,“她的初心或许值得敬重,但这不能成为让母亲躺在病床上、让你受伤流血的理由。正义不该建立在亲人的血泪之上。”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死寂,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像在丈量着沉默的重量。
宇妍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她抬手轻轻拍了拍尹载民的肩膀,语气缓了下来,却依旧坚定,“你受了伤,又经历了今天的事,处理好伤口回家休息吧,我会在医院照顾妈妈。”
尹载民怔怔地望着病床上母亲苍白的面容,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再说。
他缓缓点头,脚步沉重地转身离去。背影单薄而失落,
怒那说得对,此刻的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能守护母亲?
但是,今天大家都没有犯错,韩京老师…同学们…还有妈妈,他们都只是为他着想而已,但妈妈却留下了血泪,这一切,都是那个人的错!
门轻轻合上,病房重归寂静。宇妍缓缓走到床边的沙发前,身子一沉,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在这静谧中显得格外刺耳。她盯着屏幕片刻,指尖微颤,终于还是按下接听键。
“喂?”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带着被疲惫浸透的沙哑。

听筒传来皮韩宇的声音,“阿姨的情况怎么样?”
“暂时脱离危险,目前情况还算稳定。”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闭上眼,将后脑抵在冰凉的沙发靠背上。
那句“还算稳定”说得艰难而克制,仿佛在用尽全力维持最后一丝镇定。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口那道裂痕,正随着每一次呼吸隐隐作痛。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皮韩宇的声音里浸满了懊悔:“米阿内,我没想到安泰换会把事情搞那么大…”
宇妍没有立刻回应。望着病床上苍白的面容,有些话此刻说起来都太轻,太迟。伤害已经刻下,无论多少歉意,都无法抹去妈妈身上那些伤痕,也无法抚平她心中翻涌的惊涛。
“我有点累了…”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寂静吞没,现在的她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所有的一切,等妈妈醒过来再说吧。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那沉默里,有理解,有无奈,更有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愤怒。
“嗯。”他只回了一个字,却像用尽了全身力气。
电话挂断,忙音响起。宇妍将手机轻轻放在膝上,闭目不语。
皮韩宇缓缓放下手机,眼神骤然转冷,如刀锋般扫向身后的黑影。
“找出来,带到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