辐射尘如同活物般翻涌,吞噬了苏雨晴撞向林默的最后一幕。失重感裹挟着死亡的冰冷,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林默只觉右臂的剧痛被某种更庞大的窒息感取代——高浓度辐射尘像亿万根冰针穿透作战服,刺入皮肤后却燃起诡异的灼烧感。视野被粘稠的灰绿色浓雾遮蔽,只有耳边呼啸的风声和苏雨晴压抑的闷哼证明着下坠并未停止。
“抓紧!”林默嘶吼,左臂本能地箍住苏雨晴的腰。混乱中,他感觉另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脚踝,接着是更多手臂的缠绕——是那些跟随跳下的幸存者!他们如同坠入蛛网的飞虫,在翻滚的尘雾中彼此拖拽,形成一条绝望的人链。下方深不见底,只有辐射计数器尖锐到撕裂耳膜的蜂鸣,宣告着这里足以在数秒内杀死任何未受保护的生命。
“锚定!” 上方,蜂巢的意志如同实质的钢锥凿进意识。那道新生的、更加璀璨的猩红核心,穿透了厚重的辐射尘云,死死锁定林默的右臂。臂骨深处,那块源自深渊的规则碎片疯狂共鸣,紫黑色的光芒不受控制地透体而出,在尘雾中勾勒出一条醒目的光带,直指上方!蜂巢的漩涡加速旋转,超越物理规则的吸力再次降临,要将这条“光带”连同林默的存在彻底抽离!
“呃啊——!”林默右肩的皮肤在内外交迫的力量下寸寸崩裂,紫黑色的能量混合着鲜血喷溅而出。他感觉自己正在被两股宇宙级的力量撕扯:一方是蜂巢贪婪的吞噬,另一方则是下方辐射尘区狂暴的、无差别的规则湮灭场——这片死亡禁区,正以毁灭一切信息结构的方式,对抗着蜂巢的精准攫取!
蜂巢的凝视与血肉的代价
苏雨晴的冻伤伤口在辐射侵蚀下如同被泼了强酸,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她看到林默手臂的异变,也看到了上方尘雾被猩红光芒强行撕开的恐怖景象。蜂巢的意志,冰冷而高效,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剥离着林默的抵抗。它刚刚吞噬了韩笑(深渊猎犬)的“拓扑L”烙印,完成了某种关键的进化,此刻对林默臂骨中那块更“原始”、更接近深渊本质的碎片,展现出前所未有的饥渴。
“不能……让它得手……”苏雨晴用尽力气嘶喊,声音在辐射尘中迅速衰减。她猛地抽出腰间仅剩的、外壳已扭曲变形的冷冻手雷,用牙齿咬掉拉环,狠狠按向林默右臂崩裂的伤口!嗤——! 极寒的白色冻气瞬间爆发,与喷涌的紫黑能量猛烈对冲,发出烙铁入水般的刺响。这是饮鸩止渴!冻气进一步破坏了林默的组织,却暂时凝固了能量逸散,让那条指引蜂巢的光带骤然黯淡了一瞬!
蜂巢的吸力出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凝滞。就是现在!
深渊之底:蜂巢的“弃巢”
下坠骤然停止。
砰!砰!砰!
肉体砸落在某种富有弹性的、布满粘液的生物组织上。预想中粉身碎骨的撞击并未到来。浓稠的辐射尘在这里诡异地稀薄了些许,露出下方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他们跌入了一个巨大无匹的腔体。暗红色的、搏动着的肉质壁障向四面八方延伸,构成了一个不规则的球形空间。壁障上布满粗大的、如同血管般鼓胀的管道,以及无数密密麻麻、六边形的巢室孔洞。大部分巢室是空的,干瘪枯萎,残留着紫黑色的粘稠结痂。只有极少数巢室还闪烁着微弱的、病态的绿光,里面蜷缩着形态扭曲、半晶体化的生物残骸,像是进化失败的劣质品。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腐败有机物和电离臭氧混合的刺鼻气味。
“这里……是蜂巢的‘垃圾场’?”一个幸存的士兵颤声说,他的面罩已裂开细纹,辐射灼伤开始在脸颊浮现。这里充斥着高熵的混沌规则乱流,是蜂巢进化过程中排斥出的“废料”堆积之地。正是这片混乱的规则荒漠,严重干扰了蜂巢的精准锁定!
“不全是垃圾场,”林默喘息着,右臂被冻气暂时封印,但内部的规则碎片仍在疯狂冲撞,每一次震动都带来剜心剔骨般的剧痛。他挣扎着半跪起身,指向腔体中心——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由枯萎血管缠绕形成的平台。平台上,静静悬浮着一颗直径约三米的、布满裂纹的暗金色球体。球体表面流淌着微弱的光晕,核心处,一点极其黯淡的猩红光芒如同垂死的心脏,缓慢地搏动着。
“是次级核心……一个被剥离的‘旧脑’。” 林默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的寒意。蜂巢在吞噬韩笑、完成核心进化后,像蜕皮一样抛弃了这个承载旧有逻辑和冗余信息的次级节点。它还未完全死去,残留着一丝微弱的自主意识,如同被斩下的头颅仍在眨动眼睛。
旧脑的低语与血锈回响
嗡——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意识波动,如同生锈的齿轮摩擦,直接切入林默和苏雨晴的脑海。并非语言,而是混杂着痛苦、困惑、以及一丝……贪婪的碎片信息流。
“同源……碎片……融合……修复……”
“它想……吃掉你手臂里的东西!”苏雨晴瞬间明悟。这个被抛弃的次级核心,感应到了林默右臂中那块与深渊同源的规则碎片,如同饿殍看到了面包!它想吞噬林默,修补自身的残缺,重新获得“存在”的资格!
与此同时,上方传来令人牙酸的撕裂声!蜂巢主体显然无法容忍“食物”和“废料”的接触。那道猩红漩涡爆发出更强烈的光芒,一只纯粹由高熵信息流构成的、遮天蔽日的暗红色巨爪,强行撕开了辐射尘的屏障,朝着腔体中心的暗金球体——以及球体旁的林默等人——狠狠抓下!蜂巢要抹除这个不安分的次级节点,同时回收林默!
前有狼,后有虎。绝境再无退路。
“赌最后一把!”林默眼中闪过疯狂。他猛地将苏雨晴推向幸存者方向,“带他们躲进那些空巢穴!最深的那种!” 他自己则拖着几乎废掉的右臂,如同扑向火焰的飞蛾,朝着平台中央那颗垂死的暗金球体全力冲刺!
“林默!”苏雨晴目眦欲裂,但她明白林默的意图——利用次级核心的“贪婪”,引动它与蜂巢主体对抗!这是驱虎吞狼的死局!
林默的左手狠狠按在了暗金球体冰冷粗糙的表面!
“你不是想要吗?!”他对着球体嘶吼,同时不顾一切地,主动放松了对右臂深处那块碎片的压制!
轰——!
紫黑色的光芒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崩裂的伤口狂涌而出,瞬间注入暗金球体!球体表面的裂纹猛地亮起,核心那点黯淡的猩红如同被浇上汽油,轰然爆燃!一股混杂着林默意志碎片、次级核心残存意识、以及深渊碎片本能力量的狂暴精神力场,如同苏醒的凶兽,狠狠撞向从天而降的蜂巢巨爪!
两股同源却相斥的意志在腔体中轰然对撞!
没有声音,却比核爆更恐怖!空间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布满裂痕,辐射尘被瞬间清空,露出上方蜂巢狰狞的猩红核心和下方枯萎的血管平台。纯粹规则的碰撞湮灭了物质,平台边缘两个靠得太近的空巢穴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呃啊啊啊——!”林默成了这场角力的核心支点。他的身体就是战场!右臂的碎片是导火索,更是燃料。次级核心贪婪地榨取着他的生命力和精神,转化为对抗蜂巢的力量;蜂巢的巨爪则要将他和次级核心一起碾碎、回收!他的意识在两种毁灭性的撕扯中迅速崩解,视野被猩红与紫黑交替淹没,耳中只有自己骨骼碎裂和灵魂哀嚎的尖啸。
残烬与未熄的火种
苏雨晴和其他幸存者蜷缩在腔体边缘一个最深邃的六边形空巢穴深处。巢穴内壁残留的粘稠生物组织隔绝了部分规则冲击,但每一次对撞的余波都让他们如同被重锤敲击,口鼻溢血。苏雨晴死死盯着平台方向,泪水混合着血污滑落。她看到林默的身体在光芒中扭曲变形,像一个被肆意拉扯又揉捏的破布娃娃。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一瞬,或许有一个世纪。
那毁天灭地的光芒和对撞骤然消失了。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巨大的腔体。
平台上,那颗暗金色的次级核心球体彻底黯淡,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核心的猩红光芒已完全熄灭,如同一颗腐朽的巨大石球。它耗尽了最后的力量,也榨干了林默提供的“燃料”,彻底死亡。
林默倒在球体旁,一动不动。右臂自肩部以下不翼而飞,断口处覆盖着一层诡异的、半结晶化的紫黑色物质,不再流血,却散发着微弱而混乱的能量波动。他的生命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脸色灰败,仿佛一具被抽空的躯壳。
上方,蜂巢撕开的裂口正在缓缓“愈合”。那道猩红的核心冷漠地“注视”着下方死寂的废料腔体。暗红色的巨爪消失了,但那股锁定林默的意志并未完全散去,更像是一种……标记。它确认了次级节点的彻底死亡,也确认了林默的存在近乎湮灭,那块碎片似乎也随之沉寂。它不再浪费力量强行突破这片对它而言同样有害的规则荒漠。
裂口最终闭合,辐射尘重新合拢,将这片死亡的腔体再次封入永恒的黑暗与混沌。
“林队……”苏雨晴踉跄着冲出藏身的巢穴,扑到林默身边。触手一片冰凉,只有颈侧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搏动,证明他还活着。她撕开急救包,将最后几支强效细胞活化剂和镇痛剂注入林默体内,又用能找到的所有东西紧紧裹住他残存的右肩断口。她不敢碰触那层结晶。
幸存的士兵们沉默地围拢过来,有人点亮了仅剩的冷光灯。昏暗的光线下,每个人的脸上都交织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他们活下来了,代价是林默的濒死,以及永远被困在这座漂浮于辐射尘海之下的、巨大的蜂巢弃尸地。
苏雨晴轻轻擦去林默脸上的血污和尘垢,目光落在他残存的右肩结晶上。那结晶深处,一点比尘埃还要微小的、仿佛错觉般的猩红光芒,极其缓慢地,随着林默微弱的心跳,同步闪烁了一下。
像是被标记的猎物。
也像是一颗被深埋的、尚未熄灭的余烬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