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
很奇怪的季节，万物都在新生的时间，对别人来说不冷不热的温度却深深折磨着谢玉玄
他蜷缩在床上，裹紧身上抚毛毯，捂着嘴死命的咳，手上都沾上了血迹，却怎么也止不住。直到鸡鸣都已经停止，天完全亮起来，外头也不断传来商贩的吆喝声，他才缓过来，挣扎着爬起身，深呼吸几口
眼前一阵阵发黑，谢玉玄皱皱眉，用力甩甩头，眨眨眼让自己彻底清醒，苍白的皮肤挂满冷汗，里衣已经和后背完全贴在一起
明明前几天没那么严重的
他站起身子，穿上简单的布衣，从桌上拿起曾经买下的笑面狐面具。那上面有着些绿色纹路，像新生绿叶，像坚韧的翠竹
他把面具挂在脸边上，调息几秒，面无表情的推开木门，走出去，锁好门，往自己营生的店铺走去
谢玉玄把门拉开，点好了灯，坐进柜台的椅子，撑着脑袋看着门口
不出一刻钟，一个穿着朴素面容肃穆的家伙走了进来。谢玉玄挑挑眉，等着他开口
“你那驱邪符……还有吗？”
“有啊，一两银子三张，不退不换，烧了可以驱些低等妖邪，保证童叟无欺”谢玉玄轻笑着介绍，面上的假笑与面具上的狐狸一般不二
“对大妖……”
“这个您得找驱魔师”谢玉玄依旧是那副笑容，从柜子里取了些驱邪符。“要与不要，您自己斟酌”
男人眯眯眼睛，终是掏了银子，拿了十几张驱邪符去，转身离开
“内心越是有愧，就越是怕死，越是害怕邪祟之物……”谢玉玄有些无聊的抠着桌上的木屑，“其实哪来那么多邪祟，要真有烧张纸就能镇妖的好东西，哪里可能只卖你一两银子”
驱邪符？一两银子数十张的驱蚊纸罢了。不过对于入睡困难的谢玉玄而言，嗡嗡乱叫还要让他身体瘙痒的蚊子确确实实就是罪大恶极的邪祟之物了
他可没有骗人
……
太阳西沉，日光变成了金红色，从门口照到柜台上。谢玉玄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几秒后又捂住心口喘气。空虚感和刺痛同时从下胸口传来，他稳了稳气息，叹口气，走出店门关好门，沐着傍晚的太阳光往家走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谢玉玄有些口干舌燥的想喝口水，却发现水缸和烧水用的壶里都已经干了，他认命的闭闭眼，往离家不远的后山河流方向走
靠近河边时，一抹刺眼的白红色扎进他的视线。不知为何，他感到莫名心悸，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他的命盘，他小跑向那抹与草地格格不入的颜色，那是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兔子，身体一下下起伏着，全身绒毛都是雪白的，但那洁白上沾染了血腥的红。小兔子身上有几个大大小小的伤口，最大的一个在后背上，许是被天敌咬成了这样……
自打经脉炸碎后，谢玉玄从未如此慌张过，不知此时是中了什么邪，他也不顾身上衣服会被弄脏的事情，抱起小小一只的兔子就往家里跑
小兔子感受到温暖的怀抱，微微睁开眼，感受到抱着自己的人类气息，无力的用后腿蹬他手臂，大有宁死不屈之意
谢玉玄把小兔子平放上毯子，它浑身是血，却安静得诡异，不挣扎、不呜咽，只是用那双灰瞳死死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烙进眼底
他一边包扎，一边轻声言语着
“该喊你什么呢……小白？小饭团？”
伸手触碰的瞬间，谢玉玄的手僵了僵，发现它眼皮颤抖着不肯闭合，和自己苟延残喘续着这条贱命的姿态倒是相似，他的心平静下来，蹲下身子看着这只奇异的白毛兔子
它的体型很小，雪白的绒毛沾了点泥土，脏兮兮的，但看上去还是很漂亮。小眼睛是浅浅的灰色，但又清澈透亮，眼睑半垂着，似是要睡去，又警惕的不愿睡去
谢玉玄伸手捏捏小兔子的后颈，它的脚动了两下，好像想扑过来咬他，但又没有力气动弹，他把它身上的绷带缠好，再度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小兔子说话
“眼睛倒是漂亮，和琉璃似的，现在又是这副似寐非寐的模样，不如以后便唤你寐璃？”
小兔子缩成兔球，眼睛眯起来，不知为何，谢玉玄从里面看出了一种嫌弃的意味
谢玉玄眯起眼，忽然伸手捏住兔子的后颈，利落地往上一提，伸手拉开它的后腿，轻笑一声
“原来是只母兔子”
寐璃浑身一僵，灰瞳骤然紧缩，后腿本能地抽搐两下，却因重伤使不上力，只能徒劳地蹬了蹬。谢玉玄嗤笑一声，顺手将它翻过来放回毯子上。刚一松手，那团白毛球就猛地蜷缩起来，耳朵紧贴后背，眼神恶狠狠地瞪他，活像被轻薄的小媳妇
“还挺凶”他漫不经心地弹了下它的鼻尖，“放心，我暂时对小畜生没兴趣”
寐璃的耳朵气得抖了抖
谢玉玄想起些什么，按按它的脑袋“我去打些水回来，一会儿还得做晚饭”然后转身出门，把门关好
寐璃挣扎着想要爬下床，但身上的疼痛一阵阵涌上来，只能乖乖趴在毯子上等谢玉玄回家，眼睛眯起来，像是要睡去
……
谢玉玄打完水倒进缸里，转身去灶台生火，余光瞥见那团白毛球正偷偷用爪子扒拉绷带，似乎想扯掉。他头也不回地甩了句“敢拆就拿你下酒”
毯子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寐璃赌气滚到床角，用屁股对着他
谢玉玄做好饭菜，端上桌，走到床边看着毯子上的小毛球
似是感觉到讨厌的人类靠近，寐璃的耳朵抖了抖
谢玉玄伸手挑出小块胡萝卜，在它身边放下
“饿不饿？看你也不像吃过饭的样子”
寐璃鼻尖抽了两下，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咕噜声，但看也不看身旁那一小块胡萝卜，甚至闭上眼睛
谢玉玄挑挑眉，伸手拿回萝卜站起身子“真不吃？”
小兔子的耳朵又抖了抖，除此之外没有动作
他叹口气，伸手摸摸小兔子的脑袋
寐璃没被绷带绑住的身体一下子炸了毛，快速转过身，长耳朵紧贴后背，向谢玉玄的手指咬去
“嘶～哎哟，没咬到”谢玉玄一抽手，勾着嘴角看着面前眼神里都带着警告的小兔子“你一只兔子，怎么脾气这么大……”
小兔子转回身子继续做它的兔球，不知为何，谢玉玄竟听到一声“哼”
他无奈笑笑，起身去吃饭
约莫两刻钟，谢玉玄打算享用些奢侈的东西，起身去柜子里取了些葡萄出来，在木盆里洗净拿到床边坐下，取下一颗就往嘴里塞，突然感觉到腿上有什么东西，低头就看到那个小毛球伸着两只爪子扒拉他的腿，灰灰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他手上的葡萄
谢玉玄眯起眼睛，伸手捏捏它的耳朵，小兔子缩了缩，收起爪子趴在旁边，鼻子一抽一抽的
见它这副模样，谢玉玄莫名感到心软，摘下几颗葡萄放在它身边“吃吧，寐璃”
寐璃小步爬爬，把葡萄推到自己那边，背对着谢玉玄不让他看，很快他就听到了小兔子吧唧着嘴啃葡萄的声音
谢玉玄伸手抚过寐璃的后背，结果它又炸毛了，喉咙里低声嘶吼着威胁，小爪子却紧紧抱着葡萄
他无奈摇头
“看样子我是捡了个小祖宗啊……”
寐璃耳朵抖了抖，眼睛半眯着，满足的啃着葡萄
夜晚
谢玉玄看着面前小小一团的白色毛球趴在自己的枕头上，挑起眉毛，拎着它的后颈把它提起来
“小寐璃不可以抢我的枕头哦？”
寐璃在他手里乱动，但没一会就停了下来，它感到身上的伤口好像又要开始冒血
谢玉玄把它放在枕边，拿来个干净的小毯子往它身上一盖，好像在和它说话，又好像在自言自语“笼子呢，太麻烦了，总给你关着，你这小脾气指不定晚上还让不让我睡，就让你在我枕边休息吧”
寐璃的身体僵住，缩进毯子里，闭了眼
“怎么？想我给你关起来？”
谢玉玄摇摇头，脱了外袍躺进被窝
“不关起来你也不会跑的吧？就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多陪陪我？”
寐璃没有动弹，耳朵又抖了抖
“脾气真大……好好休息吧，晚上别往下面钻，小心着别被我碾死了”
谢玉玄打了个哈欠，疲惫的困意涌上来，他伸手摸摸小兔子的脑袋。兔子缩了缩，但他还是继续摸下去
“明天见～小畜生”谢玉玄顿了顿抬手摸摸鼻子“小寐璃？”
小兔子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这个称呼
谢玉玄笑笑“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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