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笼罩了一切。 视野所及尽是令人作呕的暗红,那光芒仿佛有实体,压得人喘不过气,冰冷刺骨,深入骨髓。
低沉的嗡鸣变成了无数细碎而疯狂的呓语,直接钻入脑海,撕扯着理智。地板上的血符文活了过来,像一条条蠕动的血虫,向着他们的脚踝缠绕而来。
“滚开!”王深源狂乱地挥舞着血色木梳,木梳散发的红光与血光碰撞,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勉强逼退了靠近的血丝,但更多的血线前赴后继。木梳上的红光正在迅速黯淡,梳齿接连崩断,显然也已到了极限。
许玉徒劳地用脚踢踹着蔓延的血线,那些血线一碰触到她的皮肤,就留下一道焦黑的灼痕,痛得她几乎晕厥。她手腕上那道之前被线头划出的痕迹,此刻已经变得乌黑,并且正在向上蔓延。
凌明梦瘫倒在地,血线已经缠上了她的脚踝,她却仿佛失去了知觉,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嘴唇无声地开合。
凌归期感到左臂的骨折处传来钻心的剧痛,那痛楚仿佛与周围的血光产生了共鸣,每一次悸动都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再次落向手腕上的表。
表盘上的裂痕正在缓慢扩大,但其下的指针,那个诡异的角度……时针与分针扭曲重合的角度……
爷爷的声音,一段几乎被遗忘的记忆,突然穿越了时空的迷雾,在他耳边响起:“归期,万物皆有定时。灾厄有其始,亦必有其终。最深的黑暗,往往紧邻破晓之前。记住,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听到的,或许是谎言。唯有‘时’,永恒流动,亦能……凝固。”
凝固! 时之凝固!
凌归期猛地抬头,看向客厅墙上那裂开的挂钟——指针死死定格在五点五十九分! 又猛地看向窗外——那翻腾的黑雾和诡影,那寂静燃烧的诡异火焰,它们疯狂,它们狰狞,但它们所有的动作,都透着一股诡异的……重复感?就像是一段被按下了暂停键、却又在不断挣扎试图继续播放的录像!
这不是持续的攻击! 这是一个被卡住的时间点!一个不断重复的死亡瞬间!黎明(六点)前的最后一分钟!他们从未真正度过那个节点!所以窗外的景象变化微乎其微,所以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那“死”字,那鲜血,那火焰,那诡影……都不是原因,而是结果!是那个“凝固的死亡时刻”本身在不断重演、试图完成的最终结局!
而爷爷的表……它不是普通的表,它是一件能感应甚至微弱干涉“时”的器物!它之所以温润发光,是因为它一直在对抗着这个凝固的死亡时刻!它的停止和裂开,是因为负荷已经到了极限!
“不是攻击它!是打破它!”凌归期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压过了疯狂的呓语,“打破这个时间循环!这不是持续的灾难,这是一个卡住的瞬间!我们一直在重复经历死亡前最后一分钟!”
他的话如同惊雷,劈入了几乎被绝望吞噬的三人脑中。
“怎么打破?!”王深源一边艰难地抵挡血线,一边大吼,木梳上的红光已微弱如风中之烛。
凌归期的目光死死盯住墙上裂开的挂钟和手腕上出现裂痕的表。
“同步!或者……毁掉一个!”他吼道,“让停滞的时间流动起来,或者彻底破碎!”
让挂钟走到六点,或者让手表彻底停摆!打破这凝固的平衡!
但挂钟被邪恶的血光笼罩,根本无法靠近。而手表……
凌归期没有任何犹豫。他用未受伤的右手,猛地将左腕上的手表狠狠砸向身旁的墙壁!
“不!”许玉诺惊叫,她知道那块表对他的意义。
“咔嚓——!”
表盘玻璃彻底碎裂,内部的机芯在巨力下崩散、变形。
就在手表彻底停止运作的刹那——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的声音——呓语、嗡鸣、火焰燃烧的假象、血液流淌声——全部消失。
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锐响!
但不是手表表盘,而是那扇不断渗血的窗户!
整个窗户,连同上面那个鲜红欲滴的“死”字,如同被重击的冰面,瞬间布满了无数裂纹,然后轰然炸开!
但没有碎片四溅。
那些玻璃碎片在飞溅的过程中就直接化为了虚无。
窗外那粘稠蠕动的黑雾、那些苍白的手影、寂静燃烧的诡异火焰,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开始迅速消散、褪色。
地板上的血符文发出最后一道刺目的红光,然后如同烧尽的灰烬般黯淡下去,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冰冷的寒意和浓郁的血腥味也开始急速消退。
墙上,那裂开的挂钟。
僵硬的指针猛地颤抖了一下,然后极其艰难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向前跳动了最后一格。
时针、分针、秒针,第一次,完美地重叠在了数字“12”之上。
六点整。
第一缕微弱的、灰白色的天光,从未曾如此干净透明的窗框外照射进来,柔和地洒在满屋狼藉之上,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
死寂。
真正的、劫后余生的死寂。
王深源脱力地松开了手,那把彻底失去光泽、梳齿尽断的血色木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瘫坐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自己掌心被梳齿压出的、深可见骨的伤口,恍如隔世。
许玉诺瘫软在地,捂着脸低声哭泣起来,那是恐惧释放后的颤抖。她手腕上那道乌黑的痕迹停止了蔓延,颜色也开始慢慢变淡。
凌明梦缓缓放下了抱着头的手,茫然地看向窗外透进的、真实的光亮,眼泪无声地滑落。
凌归期靠着墙壁缓缓坐下,右手指尖轻轻拂过左腕上已经彻底损坏、只剩空壳的手表,表带上的温润光泽似乎也随着它的牺牲而黯淡了。左臂的剧痛依然存在,但那种源自时空错位的冰冷和窒息感已经消失。他望着那缕真正的晨曦,闭上了眼睛,胸口剧烈起伏。
结束了。
凝固的时间,终于流动了下去。
他们活过了那个本该永恒的死亡黎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