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手中的提灯,在浓稠的黑暗里划出一小圈摇曳的珍珠白。
光芒仅仅够照亮脚下冰冷、光滑的黑石板,以及两侧若隐若现、湿漉漉的石墙。空气滞重,弥漫着更深沉的尘土和霉味,还有一种奇异的、金属冷却后的腥气。
寂静被无限放大。
只有他们压抑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踢踏,踢踏,听起来不像四个人的,倒像是一支幽灵军队在行进。每一次微小的声响——衣料的摩擦,一声不自觉的深呼吸——都被扭曲、拉长,然后掷回他们耳边,显得诡异而陌生。
哈利紧跟着邓布利多宽阔的背影,伤疤的刺痛持续不断,像一根冰冷的针抵在皮肤下。他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在视野边缘流淌,但每次猛地转头,却只看到被提灯光芒瞬间驱散、更深沉的暗影。
他身侧,顾时辛的步伐却异常平稳。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在微弱光线下适应良好,冷静地扫视着周围环境,仿佛在解析一道复杂的魔咒轨迹。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块投入汹涌暗流中的磐石,无声地稳定着哈利越来越紧张的神经。
德拉科走在最前,背脊挺得笔直,近乎僵硬。他紧握着提灯柄的手指关节凸出发白。每一次不自然的回声响起,他的肩膀都会微不可察地抽搐一下。他对这条路显然并不熟悉,甚至带着一种隐秘的畏惧。
通道开始向下倾斜。
坡度很缓,但持续不断。墙壁上的石料逐渐变化,从粗糙的天然岩石变成了切割整齐、带着精美但阴森浮雕的大块砖石。雕刻的内容多是纠缠的蛇类、垂死的独角兽、还有面容模糊扭曲的人形,在晃动的光影里显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从墙里扑出来。
“停下。”邓布利多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回响。
德拉科猛地停住脚步,提灯的光晕一阵晃动。
老人微微侧头,像是在倾听什么。他湛蓝的眼睛凝视着前方更深沉的黑暗。
“有东西醒了。”他平静地陈述。
话音刚落,一种新的声音加入了脚步的回响。
一种细微的、持续的刮擦声。
嘶啦…嘶啦…
像是某种带着坚硬角质的东西,正在摩擦石头。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被曲折的通道放大、混淆,根本无法判断来源。
德拉科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几乎撞到身后的邓布利多。
“是什么?”哈利低声问,魔杖已滑入手中,心跳如擂鼓。
“庄园的古老守卫,”德拉科的声音绷得极紧,带着压抑的恐惧,“我以为它们早就失效了…或者只在最外层的走廊激活…”
刮擦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突然,在提灯光晕边缘的墙壁上,一个浮雕的蛇头似乎动了一下!石质的眼珠仿佛转动了一下,锁定了他们。
紧接着,旁边一只雕刻的蜘蛛的腿,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瞬。
嘶啦…嘶啦…
声音更近了。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贴着墙根,飞速向他们爬来。
哈利猛地举起魔杖——
“不要!”德拉科和顾时辛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带着罕见的急促。
德拉科甚至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想按下哈利的魔杖,但中途又硬生生止住,手指蜷缩着收回。
“魔法会刺激它们,”顾时辛快速低声解释,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仿佛活过来的浮雕,“它们的反应基于入侵者的魔力波动。越是强大的咒语,引发的反击越强。”
“那怎么办?”哈利感到冷汗顺着脊柱滑下。那刮擦声几乎就在耳边了!
邓布利多却依旧平静。他甚至微微向前走了一步,将三个年轻人护在身后稍许。他没有拿出魔杖,只是轻轻抬起一只手,仿佛在感受空气中无形的涟漪。
“静观其变。”老人轻声说,语调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探究意味,“它们的目标似乎并非直接攻击…”
就在这时,那持续的刮擦声达到了顶峰。
然后,毫无预兆地,停了。
死一样的寂静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
提灯的光芒范围内,墙壁上的浮雕恢复了死气沉沉的状态,仿佛刚才的蠕动只是光影玩弄的错觉。
然而,在光芒之外的黑暗中,缓缓地、无声地,亮起了两小点幽绿的光芒。
像是一对眼睛。
紧接着,是第二对,第三对…足足六七对幽绿的光点,在黑暗中排成一个半圆,无声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光芒微弱,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非生物的注视感。
德拉科倒吸一口冷气,提灯的手微微颤抖。“窥视之眼…”他喃喃道,声音里充满了厌恶,“它们…会记录下一切…”
那些幽绿的光点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一眨不眨。
没有靠近。
也没有攻击。
只是看着。
记录。
“有趣的魔法造物,”邓布利多轻声评论,仿佛在观赏温室里一株罕见的植物,“需要极高的炼金术技巧和…相当扭曲的想象力。”
他向前迈出一步。
那些绿色的光点微微波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移动。
邓布利多又迈出一步。
光点开始缓缓向后飘退,始终与他们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如同黑暗中最忠诚也最令人不安的引路者。
“看来,”邓布利多说,语气依旧平和,“我们被‘邀请’前行了。德拉科,请继续带路。尽量忽略我们的…观众。”
德拉科脸色惨白,看了一眼那些悬浮的绿眼,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僵硬地转过身,重新举起步子。提灯的光芒再次摇曳起来,只是这次,光芒边缘始终伴随着那些沉默的、幽绿的注视。
哈利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他紧紧握着魔杖,手心全是汗。
就在他经过一对尤其明亮的绿眼时,伤疤突然一阵剧烈的、短暂的灼痛!
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捂额。
一瞬间,极其模糊的碎片闪过脑海——不是视觉,而是一种感觉…冰冷的欣喜…狡诈的等待…还有一种…熟悉又令人作呕的联接感…
感觉一闪而逝。
痛感也迅速消退,只留下隐隐的余悸。
“哈利?”顾时辛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不知何时放缓了脚步,与哈利并肩,浅褐色的眼睛在珍珠白的光线下审视着他的脸。
“没事,”哈利迅速放下手,强迫自己跟上队伍,“只是…伤疤。”
顾时辛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在他额头上停留了一瞬,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什么。
前方,德拉科突然停住了脚步。
提灯照亮了一扇门。
一扇巨大的、由某种暗沉金属铸造的门,上面布满了更加繁复狰狞的浮雕,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盘绕着的蛇形门环,蛇眼是两枚空洞的、深不见底的黑曜石。
门缝里,隐约透出一丝微弱的、诡异的银蓝色光泽。
那些幽绿的“窥视之眼”在门前无声地散开,如同融入了黑暗,消失不见了。
“就是这里,”德拉科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颤抖,“藏品室。”
他灰蓝色的眼睛看向那扇门,又飞快地转向顾时辛,那眼神复杂难辨——恐惧、警告,还有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依赖。
“里面的东西…”他喉结滚动,“…最好不要轻易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