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食尚》编辑部的咖啡机发出垂死挣扎般的咕噜声,金属滤网剧烈震颤着吐出黑色液体,那刺鼻气味像极了汽车机油与烧焦橡胶的混合物。松田一乐捏着马克杯后退半步,杯壁上凝结的油脂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虹彩。自从三天前尝过“宇宙拉面”,他的舌尖至今残留着电击般的刺痛感,此刻面对这杯可疑液体,喉咙本能地缩紧。
“让开。”佐藤凛的声音裹挟着冷气从背后袭来。她今天穿着浆洗得笔挺的白大褂,左胸口袋别着五支不同颜色的钢笔,宛如插在枪套里的武器。右手拎着的密封袋鼓鼓囊囊,隔着半透明塑料膜,那件NASA连体服的袖口正渗出暗褐色污渍。
一乐侧身让路时,鼻腔突然捕捉到某种腥甜气息:“你身上有股...像是深海鱼腐烂的味道?”
凛的漆皮高跟鞋在复合地板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东大实验室的液氮罐凌晨爆炸。”她推了推反光的镜片,露出腕间沾着磷虾碎屑的乳胶手套,“那批培养皿里的外星物质样本,现在和金枪鱼罐头泡在一起。”她突然凑近,薄荷糖混着福尔马林的气息喷在一乐脸上,“你的狗呢?”
“还在女仆咖啡厅当招牌。”一乐苦笑着点开手机,屏幕上跳出新推送:柴犬豚骨丸戴着珍珠项链,爪子按在印有“店长推荐”的发光牌上,背景里穿着洛丽塔裙的少女们举着应援灯牌。“现在它有专属主题曲了,叫《豚骨星人侵略秋叶原》...”
警报声突然撕裂空气。凛从鳄鱼皮手包里掏出支银色仪器,顶端的激光扫描器在一乐脸上扫过:“味觉神经监测仪,改良版。”她盯着跳动的数字,原本苍白的脸更添几分青白,“唾液淀粉酶活性下降37%,苦味受体敏感度却飙升到...”话没说完,仪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红色警报灯疯狂闪烁,“又升高了0.2!”
编辑部的磨砂玻璃门轰然炸裂,渡边总编的怒吼震得天花板的吊灯簌簌发抖:“佐藤!松田!立刻滚进会议室!”他头顶歪斜的假发下露出大片斑秃,上次吊扇坠落事件在他额角留下的纱布还没拆,此刻随着咆哮剧烈晃动。
会议室投影仪亮起的瞬间,一乐的后槽牙不受控制地打战。屏幕上,一碗拉面漂浮在漆黑汤汁里,金色油花诡异地聚成人脸形状,旁边的日文配文在荧光特效下忽明忽暗——“酱油神族の秘伝——喝一口看见黄泉比良坂”。
“今早收到的匿名投稿。”渡边的激光笔戳得屏幕咚咚响,鼻尖几乎要贴上照片,“三个读者吃完住院,都说看到了亡母在汤里梳头。”他猛地转身,假发彻底滑到后脑勺,“我要你们明天就去三重县,找到这个‘酱油神族’!”
“是二甲基亚硝胺中毒。”凛突然按住投影仪开关,冷白的光线在她脸上切割出锋利的阴影,“发酵池如果混入腐烂的鲣鱼内脏...”她的身体突然剧烈摇晃,扶着会议桌才勉强站稳,白大褂口袋里滚出几粒银色药片。
渡边的三角眼眯成细线:“佐藤,你脸色比太平间的尸体还难看。”
“只是没睡够。”凛迅速把药片塞回口袋,金属光泽在指缝间一闪而逝,“这个任务我们接了。”她转身时,一乐瞥见她后颈贴着块圆形电极片,淡蓝色导线蜿蜒消失在衣领深处。
回到工位,凛突然抓住一乐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闻到了吗?”她的瞳孔扩张到几乎吞没虹膜,“北海道十胜平原的蜂蜜,混着能登半岛的岩盐,还有...”她踉跄着撞开茶水间的门,微波炉里的便利店饭团正在缓缓旋转。
一乐目瞪口呆地看着平日毒舌如刀的美食编辑,此刻正把脸贴在微波炉玻璃上,指尖在镜面划出凌乱的水痕:“看这米粒的焦糖化程度!海苔吸收了鲑鱼油脂的光泽!”她猛地拉开微波炉,蒸汽扑在脸上也浑然不觉,“这绝对是用三年陈的鲣鱼花高汤浸泡过的越光米!”
编辑部陷入诡异的寂静。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凛——只见她咬下一大口饭团,喉结剧烈滚动,发出的呻吟声让隔壁桌的实习生红透了脸。突然,她脸色骤变,冲进洗手间的脚步声震得走廊的消防栓都在摇晃。
隔间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呕吐声时,一乐在垃圾桶里发现个眼熟的密封袋。袋口残留的褐色黏液还在蠕动,标签上“实验样本:外星物质衍生物”的字样被口水晕染得模糊不清。
“那不是过期鱼干。”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正用冷水冲洗着嘴角的秽物,镜中倒影双眼布满血丝,“是从小川博士连体服纤维里提取的变异菌落,在37度环境下会分泌致幻性神经递质。”她突然抓住一乐的肩膀,指甲在衬衫上留下月牙形血痕,“记住,从现在起,我对食物的所有评价都是病理现象!”
“可明天的‘酱油神族’调查...”
“按原计划进行。”凛从急救箱里翻出支肾上腺素笔,对着大腿狠狠扎下去,“但现在,我需要建立一个味觉紊乱的对照组。”她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密密麻麻的针孔,“你,跟我去‘地狱厨房’。”
当“酸柠檬地狱拉面”端上桌时,一乐终于明白店名的含义。冒着荧光绿蒸汽的汤里,漂浮着青柠、柠檬、酸橙等七种柑橘类水果,最可怕的是碗边那圈微型雕塑——凑近才发现,那些栩栩如生的柠檬造型,竟是用酸黄瓜雕成的骷髅头。
“开始记录。”凛架起三脚架,微型摄像机对准一乐扭曲的脸,平板上已经列好十七项观测指标,“第一口,描述你舌尖的神经反应。”
汤汁接触味蕾的瞬间,一乐感觉整个口腔被塞进了通电的蜂巢。酸液像岩浆般灼烧着每寸黏膜,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他抓起桌上的辣椒油一饮而尽——此刻连灼烧感都成了甜蜜的救赎。
“瞳孔直径6.2mm,唾液分泌量超标300%。”凛推了推录音笔,“受试者出现短暂性语言中枢紊乱,重复念叨‘妈妈救我’...”
突然,一声清亮的犬吠划破空气。豚骨丸不知何时出现在桌下,脖子上的女仆围裙沾满荧光粉,腰包上的“招财进宝”刺绣随着尾巴摇晃。它精准跃起,叼走碗里最大的青柠,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优雅地咀嚼起来。
“汪!”柴犬突然用爪子拍开拉面碗,把自己的饮水碗推到一乐面前。碗里的清水倒映着它关切的眼神,水面上还漂着片不知从哪叼来的薄荷叶。
“它在进行味觉代偿行为。”凛举起摄像机对准豚骨丸,“注意看,狗狗选择薄荷作为中和酸性的天然药剂...”她的话音未落,柴犬突然叼起她的爱马仕包包,冲向店门。
追逐战在秋叶原的街巷展开。豚骨丸灵活地穿梭于扭蛋机之间,凛的高跟鞋跟卡在排水沟缝隙里。当她赤脚追赶时,白大褂下摆扫过路边摊的章鱼烧,沾了满襟酱汁。一乐则被自动贩卖机弹出的咖啡罐砸中额头,眼前金星乱冒时,看见柴犬正在便利店的监控镜头前摆出胜利姿势。
在万世桥公园的喷泉边,豚骨丸终于停下脚步。它利落地扯开包包拉链,叼出的不是钱包,而是个闪烁着红光的金属盒——正是凛藏在夹层里的味觉抑制剂注射器。
“你居然...”凛的怒吼被警报声打断。金属盒突然弹出全息投影,画面里是穿着防化服的神秘人在实验室操作仪器,背景墙上的“味觉革新协会”标志赫然在目。豚骨丸用爪子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某个熟悉的身影上——那是渡边总编戴着兜帽的侧脸。
此刻,东京塔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豚骨丸把注射器塞进一乐手里,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远处传来警笛声,三辆黑色面包车冲破公园护栏,车身上印着的生化危害标志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带着这个立刻去东大。”凛把个U盘塞进一乐口袋,自己却转身迎向逼近的黑衣人,白大褂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告诉藤田教授,‘银河拉面’的汤底样本里检测出军用级神经毒素!”
一乐还没反应过来,豚骨丸已经咬住他的裤腿狂奔。身后传来玻璃碎裂声和凛的冷笑:“想抓我?先问问我的新宠物答不答应!”回头望去,只见她扯开衣领,颈间的电极片发出刺目蓝光,整个人仿佛被银河缠绕。
秋叶原的霓虹灯在暴雨中明灭,一乐抱着柴犬冲进地铁隧道。豚骨丸从腰包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用血写着:小心咖啡机。他突然想起早晨那杯机油味的咖啡,后颈泛起阵阵寒意。
隧道深处传来诡异的嗡鸣,像是无数蜜蜂在振翅。豚骨丸毛发倒竖,冲着黑暗狂吠。一乐握紧口袋里的U盘,意识到这场由拉面引发的闹剧,早已演变成关乎整个东京味觉系统的生存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