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结束后的医疗室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再生喷雾的金属味,刺鼻得让人头脑发胀。宋瑜汐趴在治疗台上,后背的伤口在纳米修复光束下缓慢愈合。她侧着头,目光穿过半透明的隔离帘,落在隔壁治疗舱里的张刃禾身上。
他拒绝躺下,只是沉默地坐在治疗舱边缘,任由机械臂为他注射抗辐射药剂和神经稳定剂。右臂的暗银纹路在冷白色的医疗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如同某种古老的图腾,从指尖一直蔓延到被作战服遮盖的肩胛。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右耳后方的发际线,那里有一小块皮肤明显比周围更红,像是被什么灼烧过。
“看够了吗?”
低沉冷硬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宋瑜汐差点从治疗台上弹起来——如果后背的伤口允许的话。张刃禾不知何时已经转过头,漆黑的眸子穿过隔离帘的缝隙,直直地锁定了她偷窥的目光。
“谁、谁看你了!”宋瑜汐耳根发热,慌乱中抓起手边的医疗敷料砸向帘子,“自恋狂!我是在看…在看小白!”
无辜躺枪的白清欢正在角落的椅子上接受脑波扫描,闻言茫然抬头:“啊?”
张刃禾没再说话,只是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像是被她拙劣的谎言逗笑了,又像是某种更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他站起身,避开机械臂想要继续注射的针头,抓起靠在墙边的冥照,大步走出了医疗室。
“喂!你的稳定剂还没——”医疗AI的电子音被重重关上的门截断。
宋瑜汐盯着那扇还在轻微震颤的门,咬了咬下唇。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她分明看到张刃禾眼底闪过一丝暗紫色的微光,转瞬即逝,却让她后背的伤口突然刺痛了一下——不是肉体上的疼痛,而是一种更深的、近乎本能的战栗。
“他不对劲。”林昸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得宋瑜汐又是一抖。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了治疗台旁,手里拿着两罐能量补充剂,递给她一罐。“从镜像回廊出来后,刃禾的灵气波动频率变了。裂穹能感应到冥照的状态…它们在共鸣时,有杂质。”
宋瑜汐接过罐子,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些。“你也看到了?他耳朵后面那个…”
“暗紫色纹路。”林昸压低声音,目光扫过正在给白清欢做检查的医疗机器人,“像活的一样。那不是冥照的力量。”
云琬桐无声地出现在林昸身侧,霜华剑在她腰间微微震颤,散发出淡淡的寒气。“镜像回廊的扭曲能量,引出了他体内蛰伏的东西。”她清冷的声音如同冰晶碰撞,“那东西在抗拒我的霜华寒气。”
白清欢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医疗机器人发出警告的滴滴声。“先知”之书悬浮在他面前,自动翻到某一页,上面浮现出一段模糊的文字:
「第七哨所陷落…影噬兽母巢…污染源外泄…张责少将…」
文字突然扭曲,化作一团污浊的墨迹。白清欢猛地合上书,脸色惨白如纸:“不行!有某种力量在阻止我探查这段信息!”
四人面面相觑,医疗室陷入诡异的沉默。只有机器运转的嗡嗡声回荡在惨白的灯光下。
——————
深夜,宿舍区一片寂静。
张刃禾盘坐在床上,冥照横置于膝。月光从窄小的窗户斜射进来,在漆黑的刀身上投下一道冷冽的银线。他闭着眼,呼吸绵长,看似在冥想,实则在与体内那股越来越难以压制的暗流对抗。
右耳后的皮肤又开始灼烧般疼痛。他伸手触碰,指尖传来的温度高得不正常。更糟的是,他能感觉到那暗紫色的纹路正在缓慢生长,如同某种寄生的根系,向他的颈动脉和脊椎延伸。
“愤怒…才是真正的力量…”
那个声音又来了。不是从外界传来,而是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黏腻阴冷,如同毒蛇吐信。镜像回廊里的低语没有消失,反而随着暗紫色纹路的生长越来越清晰。
“闭嘴。”张刃禾咬牙,右臂的暗银纹路骤然亮起,冥照的寒气顺着经脉游走,试图冻结那蔓延的灼热。但这一次,寒气与暗紫色纹路接触的瞬间,竟像是冷水浇在烧红的铁块上,发出刺耳的“嗤啦”声!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没用的…我与你同在…从你接受冥照的那一刻起…”
张刃禾猛地睁开眼,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暗紫色的光。他抓起冥照,刀尖抵在右耳后那片灼热的皮肤上,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短暂的清醒。
“滚出我的脑子。”他声音嘶哑,刀尖微微用力,一丝鲜血顺着脖颈滑下。
“何必抗拒?我能给你力量…真正的力量…足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脑海中突然浮现宋瑜汐扑向他的画面,她后背被血光锯刃撕裂的伤口,她抱住他时颤抖却坚定的手臂…张刃禾呼吸一滞,刀尖又深入半分。
“想想第七哨所…想想你父亲的下落…只有我能帮你…”
暗紫色的纹路突然暴起,如同活物般缠绕上冥照的刀尖!张刃禾浑身一震,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黑暗的地渊通道、扭曲的暗影生物、一个高大的身影被无数触手拖入深渊、最后是一双与他如出一辙的、充满决绝的眼睛…
“父亲…?”他无意识地呢喃,刀尖的力量松懈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的松懈,暗紫色纹路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猛地顺着刀尖攀附而上!冥照的黑焰瞬间被染上污秽的紫光,刀身上的暗银龙纹发出痛苦的嘶鸣!
“对…接受我…我们本就是一体…”
张刃禾的瞳孔开始扩散,暗紫色的光晕逐渐吞噬漆黑的底色。右臂的暗银纹路被压制得黯淡无光,皮肤下的“蚀”性灵气如同被污染的溪流,变得浑浊滞涩。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前一刻——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如同惊雷炸响!
“冰块脸!开门!我知道你没睡!”宋瑜汐的声音穿透金属门板,带着不容拒绝的蛮横,“再不开门我就炸了它!”
张刃禾猛地清醒过来!暗紫色纹路如同受惊的蛇,迅速缩回耳后。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黑暗,起身开门。
门外,宋瑜汐穿着宽松的便服,发梢还滴着水,显然刚洗完澡。她手里没有爆破装置,而是拎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食盒。琥珀色的猫眼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格外明亮,直直地望进张刃禾还未完全褪去暗紫的眸子里。
“你…”张刃禾声音沙哑,下意识侧了侧头,用碎发遮住耳后。
“饿死了。”宋瑜汐不由分说地挤进房间,食盒的盖子掀开,浓郁的香气瞬间充满狭小的空间——是烤红薯,金黄流蜜,还冒着热气。“医疗室那破营养剂根本吃不饱,我偷溜去厨房搞了点吃的。”她掰开一个最大的,递到张刃禾面前,“喏,赔你的。”
张刃禾愣住了。烤红薯的甜香混合着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气息,奇异地冲淡了脑海中阴冷的低语。他低头看着递到眼前的红薯,金黄的瓤在月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就像…
就像那天在疗养院后门,她顶着满脸红薯渣大笑时的阳光。
“发什么呆?”宋瑜汐不耐烦地晃了晃手,“嫌小?这已经是厨房最大的了!”
张刃禾接过红薯,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温热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他低头咬了一口,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温暖,与冥照的冰冷和耳后的灼痛形成鲜明对比。
“好吃吗?”宋瑜汐歪着头看他,眼神里带着某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张刃禾轻轻点头,又咬了一口。两人沉默地吃着,月光透过小窗,在地上投下一大一小两个紧挨着的影子。
“那个…”宋瑜汐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今天在镜像回廊…是怎么回事?”
张刃禾的动作顿住了。房间内的温度似乎骤然下降,冥照在墙角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
“不想说就算了。”宋瑜汐迅速改口,却悄悄往他身边挪了挪,近到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不过下次要失控的时候…记得给我个信号。”
张刃禾转头看她,眉头微皱:“什么信号?”
宋瑜汐咧嘴一笑,突然伸手戳了戳他紧绷的脸颊:“比如…‘赤凰,救我’之类的?”
张刃禾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向后一仰,耳后的暗紫色纹路在碎发遮掩下不安地蠕动。他本该生气,本该冷着脸把她赶出去,但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笑脸和那双盛满月光的琥珀色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低声道:“…胡闹。”
宋瑜汐笑得更开心了,又掰了块红薯塞进他手里:“多吃点,补充糖分有助于稳定情绪——小白说的。”
两人继续沉默地吃着,谁都没有再提镜像回廊的事,但某种无言的默契在月光下悄然生长。张刃禾发现,当她坐在身边时,脑海中那个阴冷的低语似乎被压制了,耳后的灼痛也减轻了许多。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宋瑜汐背对着他假装专注吃红薯时,她的目光扫过墙角震颤的冥照,扫过他刻意遮掩的右耳,琥珀色的眼底闪过一丝深沉的忧虑。
她看到了。刚才进门的一瞬间,在月光下,张刃禾耳后那道暗紫色的纹路…分明像活物般蠕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