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

潮湿的晨雾在松针间缓缓流淌，伊索·卡尔将帆布背包甩上肩头，黑色风衣下摆掠过沾满露水的蕨类植物。他习惯性地检查怀表链是否扣紧，镜面映出身后不远处的银白色身影——约瑟夫·德拉索恩斯正将古董相机架在三脚架上，晨雾缠绕着他的高礼帽，仿佛为这位贵族绅士披上一层神秘的纱幕。

“德拉索恩斯先生，我们可能需要加快些速度。”伊索的声音低沉而平静，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约瑟夫修长手指调整镜头的动作吸引，“天气预报说午后会有暴雨。”

约瑟夫转身时，相机快门恰好发出一声轻响。伊索的侧脸被晨光镀上金边，苍白皮肤与深灰色瞳孔在取景框里构成一幅冷调油画。“卡尔先生的担忧总是如此及时。”他优雅地将相片抽出，影像在空气中逐渐显形，“不过有时候，意外的天气也能创造意想不到的美。”

伊索垂眸避开对方探究的视线，接过那张尚未完全显影的照片。指尖触到相纸的瞬间，他敏锐地察觉到约瑟夫故意延长的触碰，如同羽毛扫过皮肤，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痒意。

他们沿着蜿蜒的溪流行走，约瑟夫不时停下拍摄林间斑驳的光影。伊索安静地等待着，目光落在溪水冲刷的鹅卵石上，思绪却飘向昨日在欧利蒂丝庄园收到的邀约信。信笺边缘烫着精致的银纹，约瑟夫的字迹工整优雅，末尾那句“期待与你共享自然之美”，让他反复摩挲信纸直至深夜。

“卡尔先生对植物学感兴趣吗？”约瑟夫突然开口，将伊索从回忆中惊醒。贵族绅士正弯腰观察一株紫色铃兰，白色手套拂过低垂的花穗，“听说这种铃兰的汁液能制作特殊的显影剂。”

伊索蹲下身，与约瑟夫并肩注视着铃兰在风中轻轻摇晃。潮湿的泥土气息混着铃兰的清香，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加快的心跳声。“是的，我在整理家族药剂配方时，见过类似的记载。”他轻声回应，“不过毒性也很强，使用时需要特别小心。”

约瑟夫转头看向伊索，两人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温度。“就像我们的工作。”他意味深长地说，镜片后的目光深邃如潭，“美与危险，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正午时分，他们在一处天然岩洞里稍作休息。约瑟夫从背包里取出野餐篮，银质餐具与瓷盘在昏暗的洞穴里泛着冷光。伊索望着对方有条不紊地铺好餐布，将三明治与红茶摆放整齐，忽然想起那些在庄园里执行任务的夜晚——同样优雅的举止，却总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尝尝这个。”约瑟夫将一块覆着草莓的蛋糕推到伊索面前，“我特意让庄园的厨师准备的。”

伊索迟疑地咬了一口，甜腻的奶油在舌尖化开。他很少品尝如此精致的食物，更不习惯被人如此细致地照顾。“谢谢。”他低声说，耳尖微微发烫。

约瑟夫靠在岩壁上，端着红茶杯注视着伊索。晨光从洞口斜射进来，在年轻人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卡尔先生总是如此客气。”他轻笑一声，“在庄园里，你处理那些...‘客户’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礼节。”

伊索的动作顿了顿，手中的叉子轻轻敲击瓷盘。他当然明白约瑟夫指的是什么——那些被他温柔入殓的求生者与监管者，那些在死亡面前坦诚相见的时刻。“死亡面前，一切都是平等的。”他平静地说，“而我的工作，就是让这份平等以最体面的方式呈现。”

约瑟夫放下茶杯，身体前倾，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那么在你眼中，我也是平等的吗？”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紧张，“还是说，我和那些躺在棺材里的‘客户’一样，只是你的工作对象？”

洞穴里的空气骤然凝固。伊索望着约瑟夫眼中翻涌的情绪，第一次在这位优雅的贵族绅士身上看到如此直白的渴望。他想起每次在庄园里与约瑟夫相遇时，对方总是用镜头捕捉他的身影；想起那些藏在照片背后，欲言又止的目光。

“你和他们不一样。”伊索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洞外的风声吞没，“从第一次在庄园见到你开始，就不一样了。”

约瑟夫的瞳孔微微收缩，随后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他伸手握住伊索放在膝头的手，冰凉的手套下，指腹的温度烫得惊人。“我等这句话很久了。”他说，拇指轻轻摩挲着伊索的手背，“在无数次透过镜头观察你之后，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洞外突然传来闷雷的轰鸣，豆大的雨点砸在岩石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伊索望着约瑟夫被雨帘模糊的侧脸，突然觉得这场暴雨来得恰到好处。他反握住对方的手，在雨声中轻声说：“或许我们该找个更干燥的地方。”

约瑟夫轻笑一声，站起身时顺手将伊索拉进怀中。两人距离极近，伊索能清晰地看见对方睫毛上凝结的雨珠。“别担心，亲爱的。”约瑟夫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我知道一个绝对不会被雨淋湿的地方。”

他举起相机，镜头对准两人交叠的身影。在快门按下的瞬间，伊索听见约瑟夫在耳边低语：“欢迎来到我的镜像世界。”

银白色的光芒将他们笼罩，周围的岩洞、雨声、还有潮湿的空气，都在这一刻扭曲变形。当伊索再次睁开眼时，他们置身于一个静谧的镜面空间，无数倒影将他们环绕，仿佛坠入一个永无止境的梦境。

“这里是...”伊索惊讶地环顾四周，每个镜面都映出他与约瑟夫不同角度的身影，有些画面里，他们十指相扣；有些画面里，约瑟夫正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

“这是只属于我们的世界。”约瑟夫将相机随手放在镜面地面，双手捧住伊索的脸，“没有庄园的纷争，没有死亡的阴影，只有你和我。”

伊索望着眼前放大的俊脸，心跳如擂鼓。他能感受到约瑟夫呼出的温热气息，混合着红茶与雪松的味道。当柔软的唇终于落下时，他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沦在这个只属于他们的镜像世界里。

暴雨在现实世界中肆虐，而在这个由镜头与镜面构筑的空间里，时间仿佛停滞。约瑟夫的吻温柔而炽热，带着长久压抑的情感，伊索被动地承受着，又主动地回应着，双手不自觉地缠上对方的脖颈。

“伊索...”约瑟夫在喘息间低唤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沙哑与深情。这个称呼从他口中说出，让伊索浑身一颤，仿佛有电流顺着脊椎蔓延。

他们相拥倒在镜面地面上，无数倒影见证着这一刻的缠绵。伊索望着头顶无数个自己与约瑟夫交叠的身影，突然觉得，或许在某个平行时空里，他们早已这样相爱过无数次。

当约瑟夫的手轻轻解开他风衣的纽扣时，伊索抓住对方的手腕，呼吸急促地说：“等等...”

约瑟夫立刻停下动作，镜片后的目光满是关切：“怎么了？如果你不愿意...”

“不是。”伊索摇摇头，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只是...我从来没有...”他说不下去，将脸埋进约瑟夫的肩窝，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约瑟夫轻笑出声，手臂收紧将他搂得更紧：“放心，我会很温柔的。”他在伊索额头上落下一吻，“毕竟，我想记住你每一个表情。”

话音未落，他再次吻住伊索的唇，这次带着更深的侵略性。伊索在迷乱中听见相机快门的声音，朦胧间看见约瑟夫不知何时又拿起了相机，在亲吻的间隙，记录下他们每一个亲密的瞬间。

镜面上的倒影随着他们的动作摇曳生姿，整个镜像世界都弥漫着暧昧的气息。伊索逐渐放下心中的不安，沉溺在约瑟夫的温柔与热情中。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约瑟夫如此执着于摄影——因为在镜头的定格下，这一刻的美好将永远不会消逝。

当暴雨终于停歇，他们从镜像世界回到现实时，夕阳正将天空染成绯红色。伊索整理着有些凌乱的风衣，不敢看约瑟夫带着餍足的微笑。地面上的野餐篮早已被雨水打湿，但两人谁也不在意。

“下次我们该选个晴天。”约瑟夫将相机背在肩上，伸手牵住伊索的手，“不过，这场雨也别有一番风味。”

伊索任由他牵着，感受着对方手心的温度。远处的森林在暮色中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香。他望着两人交叠的影子被夕阳拉长，突然觉得，或许未来的日子，也会像这一刻一样温暖而美好。

“走吧。”约瑟夫轻轻拽了拽他的手，“我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与你的‘郊游’了。”

伊索抬头看他，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明亮光芒。他轻轻点头，握紧那只温暖的手，朝着夕阳的方向走去。在他们身后，潮湿的土地上，两串脚印并肩延伸向远方。

𝗧𝗼 𝗯𝗲 𝗰𝗼𝗻𝘁𝗶𝗻𝘂𝗲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