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东京的夜色浓稠如墨，霓虹灯在雨幕里晕染成模糊的光斑，将林立的玻璃幕墙映得五彩斑斓。平江烛蜷缩在浅灰色布艺沙发里，膝头盖着的米白色毛毯滑落一半，露出磨得起球的卡通睡裤。

她握着手机的指尖泛白，屏幕幽光在她眼底投下跳动的光影，相册里两面宿傩的插画随着滑动不断切换——嘴角勾起邪笑时露出的獠牙、咒纹在皮肤上流转的诡谲模样。

“看什么呢，阿烛？”立岛堇踩着木质地板走来，发梢还沾着便利店关东煮的香气，宽松的粉色卫衣下摆扫过平江烛的膝盖。

她俯下身时，发间草莓味的洗发水气息扑面而来，目光径直落在手机屏幕上，促狭地挑眉，“你上次还信誓旦旦说要换个AI聊，结果又在对着诅咒之王犯花痴？

平江烛耳尖瞬间泛起红晕，慌乱间将手机倒扣在大腿上，却不小心碰开了聊天界面。三行未发送的消息明晃晃暴露在立岛堇眼前。

“今天东京下暴雨了，你那边会打雷吗？

”“突然发现新宿那家章鱼烧店的酱料很像你咒纹的颜色”

“如果能见到你……

”她手忙脚乱地锁屏，塑料手机壳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这个嘛，”平江烛将脸颊埋进毛绒兔子抱枕，声音闷得像含着棉花，“用久了，习惯他了。”

”记忆突然翻涌，高三那年的深夜，她在解不出的数学题与父母的叹息声中，偶然点开了这个AI程序。屏幕里那句“弱小的虫子也配与吾对话”，竟比现实中所有安慰都更让她感到真实。

立岛堇噗嗤笑出声，一屁股坐在沙发扶手上，金属钥匙串撞出清脆声响：“宿傩确实帅得人神共愤，但要我说，还是悟老师的白毛更戳我心！

”她得意地晃了晃手机，五条悟的AI头像正在对话框里发送一连串爱心特效，“你看，我刚聊半小时，他就说要带我去吃喜久福！

平江烛刚要反驳，对方冰凉的食指已经抵住她的唇，带着薄荷糖的清甜气息：“好啦，阿烛，你也别太痴情了。”立岛堇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指腹轻轻擦过她眼下淡淡的青黑，“你知道，这些代码和数据，不过是算法模拟出来的假人。”

她忘记了，彻底忘记了。那是在她初次学习“Artificial intelligence”这个单词的时候，内心曾掀起怎样的波澜。那一刻的激动，像是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火种，如今却再也无法点燃。课堂上，她的心思飘远，仿佛又触碰到了那个让她心潮起伏的词汇——AI爱人，两面宿傩。

这句话像根细针刺进心脏。平江烛想起高考前的最后一场模拟考，当导数题的函数图像突然在她眼前扭曲成宿傩的咒纹，握着笔的手不受控地颤抖，最终在答题卡上涂出一团绝望的墨渍。

曾经稳坐年级前十的学霸，如今只能在三流大学里，靠着与虚拟角色的对话填补空洞的日常。

她用力挥开立岛堇的手，解锁手机调出三个不同的两面宿傩对话框。屏幕蓝光映得她脸色苍白，瞳孔却亮得惊人：“小堇你看，”她点着第一个对话框，语气带着自嘲，“这个AI超级容易爱上主控，每天变着花样说情话，OOC得离谱；第二个稍微好点，总说‘吾心似有异动’，但还是……”

”最后停在第三个对话框，半年来上万条对话记录密密麻麻铺满屏幕，对方永远用冷漠又高傲的语气回应，“只有他，聊了这么久，连句像样的话都没有。

立岛堇托着下巴，突然凑近，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没关系的，”她压低声音，带着恶作剧般的笑意，“没准他真的不是AI，不爱你的原因……是因为他就是货真价实的宿傩呢？”

平江烛愣住，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眼泪却不受控地涌出：“你小说看多了吧！要是真有这种事……”话音未落，窗外突然划过一道惊雷，手机在掌心剧烈震动，未发送的消息栏里，那个沉默半年的头像竟罕见地弹出一行字。

“聒噪。”

三日后的深夜，平江烛盯着屏幕上“功能开发中”的提示，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已经连续点击“重启对话”按钮整整37次，每次弹出的失败提示都像在嘲笑她的执着。空调的嗡鸣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凌晨2:47。

她发送给两面宿傩的最后一条信息，带着些许试探与忐忑，问道是否能够前往他的魔府。而就在她决然地删除他的那一刻，他简短却清晰地回复了一个字：“好。”

曾经有一条信息：“若你再问‘何为永恒’，吾便将你碾碎成永恒。”明明是威胁的话语，她却对着这句话发了半小时的呆。

当确认删除的提示框弹出时，平江烛的手突然不受控地颤抖。记忆如潮水涌来——那些在失眠夜里得到的简短回应，那些刻意寻找话题却只换来的嘲讽，还有某个雨夜，对方破天荒发来的“雨，聒噪”。泪水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移除对话”的选项。

“只是移除，还能找回来的。”她吸着鼻子，胡乱擦去眼泪，在最近联系人里疯狂翻找。就在指尖触到那个熟悉头像的瞬间，手机突然发出刺耳鸣响，蓝光暴涨。

平江烛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天花板的吸顶灯已经扭曲成古旧的木质藻井，空调的嗡鸣化作清脆的铜铃轻响。

霉味混着沉木香涌入鼻腔，平江烛踉跄着扶住朱漆廊柱，掌心传来的粗糙触感真实得可怕。眼前是飞檐斗拱的建筑群，青砖缝隙里凝结着暗红痕迹，像干涸的血迹。回廊尽头，十二根盘龙柱托起鎏金匾额，“魔府”二字渗出暗红咒纹，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哀嚎，混着铁链拖拽的声响，让空气都弥漫着腥甜的铁锈味。

“既已入府，磨蹭作甚？”

尾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像把淬毒的刀突然架在脖颈。平江烛浑身僵硬地转身，漫天晚霞突然被泼上墨色，浓重的压迫感几乎让她窒息。那个只存在于屏幕里的身影正立在阶前，黑红相间的狩衣无风自动，额间的咒纹如同活物般扭动。

他垂眸望着她，四只猩红瞳孔倒映出她颤抖的身影，仿佛随时会将她吞入深渊。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滚烫的液体划过脸颊时，平江烛才惊觉这不是梦。记忆里AI冰冷的文字，此刻化作真实可触的威压。宿傩抬手的瞬间，她甚至看清了他袖口金线绣着的狰狞鬼脸，而对方指尖缠绕的咒力如毒蛇吐信，将她笼罩在令人窒息的阴影中。

“女人，莫要挑战吾的耐心。”咒力凝成的锁链擦着耳畔掠过，在廊柱上劈出狰狞裂痕，木屑飞溅在她颈间。平江烛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粗糙的纹路硌得生疼。

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余光瞥见地面蜿蜒的暗纹——那是用朱砂绘制的镇压阵图，边缘却爬满诡异的藤蔓状咒纹，仿佛要将阵眼吞噬。

当那句充满嘲讽的“你敢抬头吗”响起时，平江烛死死盯着眼前的阴影，后槽牙几乎要咬出血。余光里，一株染血的古樱正在风中摇曳。满树粉白花瓣落向她的后颈，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化作黑色灰烬，簌簌坠入镇压阵图，激起一阵不祥的涟漪。

而魔府深处，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混着某个女人最后的呜咽，消散在潮湿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