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我们没有家了

车厢里的暖意像融化的春水，一点点渗进唐三冻僵的四肢百骸。他缩在角落，目光始终黏在妹妹身上，看着白芷长老捻着银针，沉稳地刺入唐柒身上几处穴位，看着那滚烫的小脸渐渐褪去灼人的绯红，呼吸也从急促变得平稳了些。

千仞寒递来的热汤还冒着白气，唐三犹豫了一下，终究抵不过腹中空空和刺骨的寒意，双手捧起碗。汤是用骨汤熬的，带着淡淡的药材香，滑过喉咙时暖意一路烧到胃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却不是因为冷，而是久违的暖意带来的松弛。

“你的胳膊。”千仞寒忽然开口，目光落在他不自然下垂的左胳膊上。那里的衣袖早已被雪水浸透，隐约能看到青紫的痕迹。

唐三下意识地往身后缩了缩，摇摇头：“不碍事。”比起妹妹的安危，这点痛算什么。

光翎斗罗嗤笑一声，指尖的无形箭在他肩头虚点了一下：“小屁孩还挺能忍，骨头都快裂了，还说不碍事？”他看似随意的动作，却让唐三肩头传来一阵奇异的酥麻感，减轻了不少剧痛。

白芷长老刚给唐柒施完针，闻言便转过身，拿起唐三的左臂轻轻探查。唐三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却咬着牙没吭声。“肩关节脱臼，还有骨裂的迹象。”白芷长老眉头微蹙，从药箱里拿出烈酒和正骨的药膏，“忍着点。”

唐三紧紧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妹妹刚才微弱的呼吸声。下一秒，肩膀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但很快，一股温和的魂力顺着白芷长老的指尖涌入他的臂膀，像温水包裹着受伤的骨头，疼痛渐渐缓解。

“好了。”白芷长老松开手，给他敷上药膏，用干净的布条固定好，“这段时间别用力。”

唐三低着头，小声说了句：“谢谢。”长这么大，除了杰克爷爷，很少有人对他这么好。

千仞雪把暖炉塞到他手里，看着他冻得干裂的嘴唇：“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我叫唐三，她是我妹妹唐柒。”唐三攥紧暖炉，声音有些发涩，“我们……没有家了。”那个有父亲却像魔窟的地方，他再也不会回去了。

车厢里安静了片刻，千仞寒递给他一块糕点：“先吃点东西。到了镇上，找家客栈住下，等你妹妹好利索了再说。”

唐三看着手里的糕点，又看了看睡得安稳的妹妹，眼眶忽然有点发热。他用力点点头，把糕点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想留着给小柒醒了吃。

马车在风雪中行驶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抵达了镇上。镇子不大，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大雪显得格外热闹，客栈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曳，透出温暖的光。

白芷长老抱着唐柒，千仞寒扶着唐三，一行人走进客栈。掌柜见他们衣着不凡，连忙迎上来安排了最好的上房。房间里烧着炭盆，暖意融融，还有柔软的床铺。

唐三看着妹妹被放在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心里那块悬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守在床边，眼皮越来越沉，连日的奔波和伤痛让他再也撑不住，趴在床边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没有寒风，没有恐惧，只有温暖和踏实。等他醒来时，窗外的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在地上的炭盆上，映出跳动的光斑。

“哥哥……”

一个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唐三猛地抬头，就看到唐柒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虽然脸色还有点苍白，却已经有了神采。

“小柒！你醒了！”唐三激动地扑过去，小心翼翼地抱住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痛不痛？”

唐柒摇摇头，小手摸了摸他的脸：“哥哥，不冷了。”她记得自己好像一直在发抖，后来被哥哥紧紧抱着，再后来就暖和起来了。

“嗯，不冷了。”唐三眼眶一热，把她抱得更紧了些，“我们有地方住了，还有药，小柒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这时，房门被推开，千仞雪端着一碗粥走进来：“醒了？刚好，趁热喝点粥。”

唐柒看到陌生人，有点怯怯地往唐三怀里缩了缩。唐三拍了拍她的背，对千仞雪道：“谢谢你。”

“举手之劳。”千仞雪把粥放在桌上，“白芷长老说她恢复得不错，再喝几副药就没事了。”

接下来的几天，唐三和唐柒就在客栈住了下来。白芷长老每天都会来给唐柒诊脉换药，千仞寒和千仞雪也时常来看他们，给他们带些吃的和衣物。光翎斗罗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偶尔会逗逗唐柒，变出些小玩意儿让她开心。

唐柒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会追着唐三跑，会奶声奶气地叫千仞雪“漂亮姐姐”，叫千仞寒“好看哥哥”，惹得大家都很喜欢她。唐三的胳膊也渐渐好了，他每天帮着客栈的伙计干点杂活，想挣点钱报答千仞雪他们，却总被千仞寒拦住。

“等你们养好身体再说。”千仞寒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嘴角难得带了点笑意，“以后有什么打算？”

唐三看着在院子里追着蝴蝶跑的妹妹，眼神坚定：“我要带小柒离开这里，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好好照顾她，让她再也不受委屈。”他还要努力练功，变得强大，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小柒。

千仞雪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我们来自武魂城，那里有最好的魂师学院，如果你想变强，可以跟我们一起，只不过我们现在还在历练，要过段时间才能回去。”

唐三愣住了，武魂城？魂师学院？他只在杰克爷爷那里听过魂师的存在，那是传说中拥有强大力量的人。

“真的可以吗？”他激动地问，眼里闪烁着渴望的光芒。

“当然。”千仞雪点点头，“只要你有天赋，有毅力。”

唐三用力握紧拳头，看向院子里笑得灿烂的妹妹，又看了看眼前的几人，郑重地鞠了一躬：“谢谢你们。大恩大德，唐三没齿难忘。”

几天后，唐柒的外伤虽已收口，可那场高烧终究拖垮了本就孱弱的身子，小脸依旧带着病后的苍白，跑几步就会轻轻喘息。唐三把她裹在千仞雪送的厚绒毯里，指尖一遍遍摩挲着她后颈那道浅浅的疤痕，眼神里既有失而复得的庆幸，又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他只收拾了两件打满补丁的旧衣，还有千仞寒给的几块麦饼——那是特意留给小柒的。牵着妹妹微凉的小手登上马车时，唐柒仰头冲他笑，露出两颗刚冒头的小乳牙，声音软软的：“哥哥，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嗯，去一个有很多好吃的、再也不会冷的地方。”唐三蹲下来，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指腹蹭过她脸颊时，被那点微弱的暖意烫了一下。

马车缓缓驶离小镇，车轮碾过残雪发出细碎的声响。唐三掀起车帘一角回头望，那片曾吞噬希望的森林早已缩成模糊的灰影，枝头残留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着碎银般的光，倒像是在为他们送别。

他放下车帘，转身时撞进千仞寒平静的目光里。这位金发少年正往暖炉里添炭，火苗“噼啪”跳了两下，映得他眼底的赤金色纹路柔和了几分：“我们现在要去落日森林，那里的草药可以帮助小柒。”

“谢谢。”唐三的声音压得更低，将怀里的唐柒搂得紧了些。小姑娘已经靠着他的肩头打起了小盹，呼吸轻得像落雪，小手却攥着他的衣角不肯松开，指节泛着浅浅的白。他低头望着妹妹沉睡的侧脸，指尖轻轻按在她后背，感受着那平稳却偏虚弱的起伏，喉间微微发紧。

千仞寒从行囊里摸出个油纸包，递过来时能闻到淡淡的甜香——里面是几块蜜糖糕：“醒了给她垫垫，补点力气。”

唐三接过来的瞬间，指尖触到对方掌心残留的暖意，心里那点悬着的石头忽然落了地。他知道前路绝不会好走，从言语中就能听出武魂城的繁华，而繁华的背后定然会有些风浪，也难免会遇到危险，可低头看看怀里安稳睡着的妹妹，再抬眼望向对面从容添炭的少年，还有车外透进来的、带着暖意的阳光，那点因未知而生的惶恐，竟悄悄被一股更沉的力量取代。

至少这一次，他不是独自在风雪里扛着一切了。

车窗外，融雪浸透的田野已透出浅浅的新绿，风卷着泥土解冻的腥甜漫进来。唐柒在他怀里动了动，小嘴咂了两下，像是梦到了什么甜美的吃食。唐三收紧手臂，将下巴轻轻搁在她发顶，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温温的。

未来或许仍有风雨，或许还要翻山越岭，但此刻，马车正载着他们往有草木新生的地方去，往能让妹妹好起来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