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染血的纸条被雨水泡得有些发软，边缘破损，上面的字迹被血水晕染开，显得有些模糊，但笔锋依旧刚劲有力，带着一种临终前的仓促和决绝。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背对着搜救队员和风雨，用身体挡住微弱的光线，颤抖着，屏住呼吸，展开了那张承载着生命重量的纸条。

邓放的字迹，透过血色的洇染，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

“林晚：

若我未归，去我宿舍，书桌右抽屉暗格。钥匙在徽章背面。

三年前，我没能带你哥哥回来，也未能阻止他们掩盖‘颤振数据异常’的真相。他拒绝作假，以命相抗。我知情太晚，背负至今。愧疚难当，无言以对。

此次若印证旧患，证据在彼。

珍重。

邓放。”

短短数行字，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林晚的脑海！她猛地抬头，看向昏迷中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的邓放，又低头看向手中染血的纸条，再看向那枚沾染着新旧血迹的飞行徽章……

所有的迷雾，在这一刻被彻底撕裂！

僚机搭档的痛！档案室里的回避与警告！机库角落的脆弱与愧疚！对“雷暴”强行首飞的激烈反对！还有……那导致两代战机、两名顶尖试飞员殒落的、该死的“颤振数据异常”！

哥哥没有撒谎！他的愤怒和绝望是真的！他用生命捍卫了真相！而邓放……他并非同谋！他是知情者，却也是无力阻止的旁观者！他背负着未能救回战友的愧疚，背负着知晓真相却因缺乏铁证而无法立刻翻案的痛苦，更背负着对林越妹妹——她的安危的担忧！所以他推开她，用最冰冷的方式，试图将她隔绝在危险之外！他一直在暗中调查，收集证据！他撕毁她的调岗申请，是怕她卷入太深！他在生死关头，用最后的力量，将哥哥的徽章和这指向真相的钥匙，交给了她！

巨大的冲击让林晚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冰冷的泥水里。泪水混合着雨水，汹涌而出。不是悲伤，不是恨，而是一种迟来的、铺天盖地的理解和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为哥哥的刚烈！为邓放的隐忍与负重！为他们共同承受的、被掩盖的冤屈！

“林医生！林医生！你怎么了？邓首席他……” 搜救队员焦急的声音将她从巨大的震撼中拉回现实。

林晚猛地抹了一把脸，将染血的纸条和徽章紧紧攥在手心，如同攥着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血腥和焦糊味灌入肺腑，却让她瞬间清醒和无比坚定！

“我没事！” 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眼神亮得惊人，“快！集中力量！必须把他安全救出来！快！”

破拆工作加速进行。在专业工具和队员们的合力下，卡住邓放左腿的舱壁终于被艰难地撑开。林晚迅速检查伤口，进行临时固定止血。当邓放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送上赶来的救援直升机时，林晚紧紧跟在一旁，一手始终牢牢握着那枚冰冷的徽章和那张染血的纸条。

直升机在狂暴的风雨中艰难升空，朝着基地医院飞去。机舱内，林晚看着担架上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邓放，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染血的遗言和徽章。她轻轻翻转徽章，果然在背面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微型凹槽，里面嵌着一枚小小的、造型奇特的黄铜钥匙。

“证据在彼……” 邓放宿舍！暗格！

直升机一在基地医院楼顶降落，邓放被紧急送入手术室抢救。林晚没有片刻停留，甚至来不及换下湿透冰冷、沾满泥泞和血污的衣服。她攥紧钥匙和徽章，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医院，顶着依旧狂暴的风雨，朝着飞行员的宿舍楼狂奔而去！

邓放的宿舍在三楼尽头。门锁着。林晚毫不犹豫地用基地配发的备用门禁卡（航医在紧急情况下有权进入）刷开了房门。房间整洁得近乎刻板，如同他本人，没有一丝多余的个人物品。只有书桌上放着一个简单的相框，里面是一张有些年头的合影——年轻的邓放和哥哥林越，穿着飞行服，勾肩搭背地站在一架战机前，笑容灿烂飞扬，眼神里充满了对蓝天的无限憧憬。

林晚的心狠狠一痛，目光迅速锁定书桌右侧的抽屉。她拉开抽屉，里面是整齐的文件和书籍。她摸索着抽屉内侧的底板，指尖触碰到一个极其细微的凸起。用力一按！

“咔哒”一声轻响。

抽屉底板弹开了一个小小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其他东西，只有几份用防水袋仔细封装好的文件。林晚颤抖着手拿出文件，迅速拆开。

第一份，是几页泛黄的、带有原始数据印章的S-XX型战机颤振边界测试报告复印件！上面的关键数据区域，被人用红笔醒目地圈了出来！旁边有邓放刚劲的批注：“原始数据：临界点异常提前！存在重大结构共振风险！” 而这份报告，与当年事故调查组最终认定的、显示数据“在安全范围内”的报告，核心数据截然不同！

第二份，是一份打印的、没有署名的调查记录。上面详细记录了邓放如何发现数据被篡改的疑点，如何暗中走访当时参与测试的工程师（其中一人已因“意外”去世），如何拼凑出真相：当年负责该项目数据汇总和报告的副总师陈振邦，为了确保项目按节点推进、避免因“重大隐患”导致项目下马或大规模返工，伙同其心腹，在最终报告上篡改了关键数据，将危险的高阶颤振临界点强行“修正”到安全范围！当林越在首飞前复核原始数据发现异常并坚决拒绝在虚假报告上签字时，陈振邦对其进行了威胁施压（纸条上“否则”后面，很可能就是人身威胁或职业生涯毁灭）！林越以命相抗，坚持要求暂停首飞，彻查隐患，最终……带着未能揭穿的真相，陨落长空！这份记录的最后，附有一份录音文字摘要（来源不明，可能是匿名举报或秘密谈话），证实了陈振邦在私下场合曾对林越的“不识抬举”表示过极大的不满和威胁！

第三份，是一张残破的通讯记录纸片复印件，上面是加密频道的代码和几句断断续续的通话文字：

（林越）：“…数据绝对有问题！我重复，不能飞！…这是谋杀！”

（未知）：“…林越！注意你的言辞！…项目大局为重！…你必须签字确认！”

（林越）：“…除非我死！…你们休想…掩盖…！”

（信号中断杂音）

铁证如山！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完美闭合！哥哥的愤怒、坚持和牺牲！邓放迟到的知情、沉重的背负、暗中不懈的调查！还有那个为了个人前途和项目“进度”，不惜篡改数据、威胁飞行员、最终酿成惨剧的罪魁祸首——副总师陈振邦！

林晚的身体因激动和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紧紧攥着这些染着血与火、浸透了冤屈与坚持的纸张，如同握住了正义的权柄。

她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冲出宿舍，再次冲入风雨之中，目标直指基地最高指挥官和军事检察部门的办公室！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被边缘化、被警告离开的实习航医。她是带着哥哥的遗志、带着邓放用生命换来的证据、带着为逝者伸张正义的决绝归来的复仇者！

真相，必须在风暴过后，大白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