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得这双眼睛。”
江屿川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淬了冰的投枪,狠狠扎在训练场凝固的空气里。这句话带来的冲击力,远比任何咆哮都更具穿透力。雷烈和其他学员目瞪口呆,完全无法理解教官为何会对一个初来乍到、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新人说出如此……诡异又极具压迫感的话。
叶屿(林秋)的身体在那句话落下的瞬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了一下!他死死低着头,宽大的作训服下摆被攥紧的手指捏出了深深的褶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江屿川……他到底感觉到了什么?是灵魂深处那该死的共鸣?还是仅仅因为自己这张回溯后过于年轻的脸,勾起了他对“已逝者”的联想?无论哪种,都危险至极!
他必须稳住!绝不能暴露!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反而激发出更深的伪装本能。他强迫自己将肩膀缩得更紧,头埋得更低,仿佛被那凌厉的目光和话语吓得魂不附体,连呼吸都变得细碎而急促,身体微微晃动着,像是随时会晕倒。
“教……教官……” 他发出蚊蚋般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不知所措。
江屿川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依旧死死钉在叶屿(林秋)低垂的脑袋上。那股瞬间的悸动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翻涌的暗流。那双眼睛……太像了!像得让他灵魂深处某个地方猛地抽痛了一下!像得让他几乎以为……那个人回来了!
但怎么可能?!
叶屿死了!死在遗忘海!尸骨无存!是他亲眼看着那份冰冷的阵亡确认报告!是他亲手引爆了“龙息”鱼雷为那片该死海域送葬!
眼前这个叫林秋的少年,苍白、怯懦、单薄,像一株没经历过风雨的豆芽菜,和那个即使在绝境中眼神也燃烧着不屈火焰、A级之身敢与S级争锋的叶屿,判若云泥!
是错觉!一定是自己太过悲痛和疲惫产生的错觉!是这个少年恰好生了一双形状相似的眼睛,在特定的光影角度下,触动了心底那根最痛的弦!
然而,理智的否定并不能平息心底翻腾的情绪。看着少年因为自己一句话就抖如筛糠的样子,一股莫名的、强烈的厌恶感如同毒藤般滋生、缠绕上来!
厌恶!
厌恶这个顶着那双相似眼眸的赝品!
厌恶这份怯懦和脆弱!叶屿哪怕在十五岁时,也绝不会露出这种不堪一击的神情!
厌恶这种被强行勾起的、锥心刺骨的回忆!
厌恶这个突然闯入、打破他试图用冰冷和训练麻痹自己伤痛的闯入者!
这股突如其来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厌恶感是如此强烈,让江屿川自己都感到一丝心惊。但他没有压制,反而任由它化为实质的冰寒,笼罩在周身。
“把头抬起来!” 江屿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比之前更加冰冷严厉,“在我的队伍里,没有只会低头的废物!”
叶屿(林秋)身体又是一颤,仿佛被鞭子抽了一下。他艰难地、一点点地抬起头,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嘴唇甚至失去了血色。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惊惶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他努力想让自己站直,但微微颤抖的双腿泄露了他的恐惧。
这副模样,落在江屿川眼中,非但没有激起丝毫怜悯,那股厌恶感反而更甚!太假了!太脆弱了!这种不堪一击的姿态,简直是对那双眼睛的亵渎!
“雷烈!” 江屿川猛地转头,不再看叶屿(林秋),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污秽。
“到!” 雷烈一个激灵,挺胸应道。
“带他去领装备!然后,” 江屿川的目光扫过训练场边缘那片特意布置的、模拟城市废墟环境的复杂障碍区,那里沙尘弥漫,障碍物高低错落,“让他熟悉一下场地。今天的训练科目——‘废墟求生’适应性训练,从负重穿越沙尘障碍开始!”
“废墟求生”是基础体能训练中最艰苦的项目之一,模拟在恶劣环境下负重移动、翻越障碍、寻找掩体。而“负重穿越沙尘障碍”更是其中消耗巨大、极易迷失方向的下马威!通常都是在学员适应一段时间后才开始。
让一个刚来、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新人直接上这个?还是由雷烈这个刚刚被江屿川收拾过的刺头带着?
雷烈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江屿川的意思——这是要给这个新来的“豆芽菜”一个狠狠的下马威!甚至可能是……借自己的手教训他?雷烈看向叶屿(林秋)的眼神顿时变得复杂起来,有同情,但更多是一种“你自求多福”的漠然。
“是!教官!” 雷烈大声应道,然后走到叶屿(林秋)身边,语气算不上友好,“喂,豆芽菜,跟我来!”
叶屿(林秋)低着头,默默跟在雷烈身后,走向装备领取点。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道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厌恶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江屿川的敌意,比他预想的更直接,更猛烈。
“穿上!” 雷烈丢给他一套沉重的负重背心和护具,还有一副防风沙护目镜,“戴好护目镜,待会儿进了沙尘区,跟紧我!掉队了或者被‘流沙’陷住了,可没人救你!” 他特意加重了“流沙”两个字(障碍区模拟的陷阱)。
叶屿(林秋)笨拙地穿戴好装备,沉重的背心压得他本就单薄的身形更显佝偻。护目镜下的眼神依旧带着茫然和畏惧。这副样子让雷烈更加不耐。
很快,两人站在了沙尘障碍区的入口。狂风卷起漫天的黄沙,能见度不足五米。高低不平的障碍物在风沙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走!” 雷烈低喝一声,率先冲了进去,速度不算快,但显然没有刻意等新人的意思。
叶屿(林秋)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强迫自己进入“林秋”的状态。他跌跌撞撞地跟上,刚一进入沙尘区,狂风裹挟着沙粒就劈头盖脸打来,即使隔着护目镜也感到生疼。脚下是松软的沙地,每一步都深陷其中,异常吃力。沉重的背心更是消耗着他的体力。
他努力想跟上雷烈的身影,但风沙太大,雷烈又故意拉开距离,很快,前方那个模糊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黄沙之中。
“雷……雷烈大哥?” 叶屿(林秋)在风沙中呼喊,声音被狂风撕碎。无人回应。
他站在原地,环顾四周,只有漫天的黄沙和扭曲模糊的障碍物轮廓。孤独、无助、恐惧……这些情绪根本不需要伪装,恶劣的环境和沉重的负担让它们无比真实地涌了上来。他像一个真正的迷路者,在沙尘中艰难跋涉,步履蹒跚,几次差点被绊倒。
训练场边缘,江屿川并没有离开。他如同雕塑般站在那里,目光穿透风沙,冷冷地注视着那个在沙尘中挣扎的渺小身影。
看着少年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艰难地爬起来,满身沙土,狼狈不堪,动作笨拙而吃力……江屿川眼中的厌恶没有丝毫减退,反而更加冰冷。
**废物!**
叶屿绝不会这样!叶屿即使在最恶劣的环境下,也会像一把出鞘的刀,撕裂风沙,精准地找到方向!而不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这个赝品的存在,简直是对叶屿的一种侮辱!是对他心中那份沉痛记忆的玷污!
他甚至希望这个叫林秋的家伙立刻放弃,哭喊着跑出来,然后被他名正言顺地踢出训练营,永远消失在眼前!
然而,那个单薄的身影,尽管摇摇晃晃,尽管慢得像蜗牛,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他跌倒了,抹掉脸上的沙子,辨认一下方向,虽然常常是错的,又继续向前挣扎。那份在极端狼狈下透出的、近乎固执的坚持,让江屿川的眉头锁得更紧,心底那股厌恶里,莫名地又掺进了一丝……更加烦躁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在更远处,凌影依旧隐在阴影里。他的目光没有落在挣扎的叶屿(林秋)身上,而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场边那个浑身散发着冰冷厌恶气息的教官——江屿川。看着江屿川眼中那翻腾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复杂情绪,凌影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如同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沙尘依旧肆虐。场中,叶屿(林秋)在生存的本能和伪装的压力下艰难挣扎;场边,江屿川的厌恶与烦躁如同无形的风暴,比沙尘更加猛烈。这场针对“赝品”的下马威,已然演变成一场无声的硝烟,弥漫在训练场的上空。
#作者有话说#
叶屿:ber,他有病吧?!
江屿川:我讨厌长得像他的人。
叶屿:……我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