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默契

\[正文内容\]凌晨三点十七分。

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在肖呆兔脸上，他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迅速散开。青石板路被昨夜的雨打湿，像面镜子似的，把天上隐约的星光都映了出来。肖呆兔裹紧那件洗得发白的薄外套，还是觉得冷。山里的凌晨，跟蒸笼似的横店完全是两个世界。

“……谁谓伤心画不成，画人心逐世人情……”他小声背台词，牙齿有点打颤。手机电量只剩10%了，他赶紧把屏幕亮度调到最低，借着这点光看剧本上自己做的红色记号。每个重点词下面都划了波浪线，旁边还有小括号写着“眼眶微湿”“声音哽咽”之类的提示。

剧组已经有人在忙活了。远处挂着好几个大灯，雾气里看去就是一团团朦胧的光，照得周围的树都像鬼影似的。场务们穿着雨衣来回跑，脚踩在泥水里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肖呆兔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往手心哈了口热气，继续背词。

必须一次过。

他在心里跟自己说。昨天那个灯架的事已经够让人记住了，再拖进度，肯定会被人说闲话。他这种没背景的小演员，一点错都不能犯。

“肖战老师，准备好了吗？马上要开拍了。”副导演打着伞过来，声音哑得像刚吞了一把沙子。他拍了拍肖呆兔的肩膀，冰凉的雨水顺着伞沿滴在肖呆兔脖子里，激得他一哆嗦。

“好了好了，随时可以。”肖呆兔赶紧站直，把剧本小心地折起来塞进外套口袋，生怕被雨打湿。

这时候，一辆黑色的保姆车缓缓开过来，停在不远处。车门打开，王呆波从里面出来。他身上已经套着蓝忘机的戏服，外面罩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帽子拉得低低的。助理撑着伞跟着他，手里还拿着个保温杯。

王呆波径直走到片场中央，也不说话，就站在指定位置，眼睛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助理把保温杯递给他，他接过来，抿了一小口又递回去，全程没摘口罩。

肖呆兔看着他，心里有点打鼓。昨天试戏的时候虽然有点小惊喜，但后来被撞见画画，气氛又变得怪怪的。王呆波好像就是这样，忽冷忽热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王老师早。”肖呆兔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打了个招呼，“昨晚睡得好吗？”

王呆波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然后他转过身，跟旁边的场务确认道具的位置，声音隔着口罩传出来，闷闷的，就几个字：“剑，角度，再调。”

场务赶紧点头：“好的王老师，马上弄。”

肖呆兔站在原地，嘴角有点僵。他摸了摸鼻子，识趣地没再多说。也是，人家可能就是不想聊天。他走到自己的位置，开始活动手脚。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像刀子割一样疼。

“各部门准备！演员到位！”导演的大嗓门突然响起，吓了肖呆兔一跳。

很快，有人拿着水管过来，架在高点。副导演喊：“好了！开始下雨！”

“哗——”冰冷的水立刻从上面浇下来，瞬间就把肖呆兔浇了个透心凉。他打了个寒颤，脑子却突然清醒了。身上的戏服很快被水浸透，贴在皮肤上，凉得像冰块。

“预备——开始！”

肖呆兔深吸一口气，立刻进入状态。他踉跄着往前走，雨水模糊了视线，脸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

“蓝湛！”他大喊着王呆波的角色名，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你告诉我！有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王呆波站在那里，蓝白色的校服湿了一大片，头发也湿哒哒地贴在额头上。他脸色苍白，嘴唇紧抿，眼神冰冷地看着肖呆兔，一句话都不说。

肖呆兔按照自己设想的那样，猛地冲过去，想要抓住王呆波的胳膊。剧本里写的是“情绪激动，试图触碰对方”。他以为王呆波会像昨天试戏那样，稍微后退或者有个格挡的动作。

可王呆波一动没动。

肖呆兔的手抓了个空，身体因为惯性往前踉跄了几步，差点撞到王呆波身上。他赶紧站稳，心跳得飞快，有点懵。

“卡！”导演的声音像炸雷一样响起，“怎么回事？肖战！你的走位怎么回事？王呆波！你怎么不动啊？！”

肖呆兔心里一紧，赶紧道歉：“对不起导演！是我的错！我没配合好王老师！”

副导演撑着伞跑过来，递给他们一人一条毛巾：“先擦擦，歇会儿。”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你们俩怎么回事？昨天试戏不是挺有感觉的吗？”

王呆波没说话，拿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然后把毛巾递给助理。他看都没看肖呆兔一眼，径直走到旁边的避雨棚里坐下。

肖呆兔站在雨里，有点不知所措。他抓着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雨水顺着发梢滴到脖子里，冰凉冰凉的。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们，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攥了攥拳头，也走向避雨棚。

避雨棚不大，就支在片场旁边，里面放着几张折叠椅。王呆波坐在最里面的位置，背对着门口。助理给他递了杯热水，他接在手里，也没喝，就那么捧着。

肖呆兔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心里有点堵得慌。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表演有点问题，但王呆波完全不动，也太奇怪了吧？

“王老师，”肖呆兔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刚才对不起，可能是我没处理好……”

“不是没处理好。”王呆波打断他，声音还是冷冷的，没回头，“你太松了。”

肖呆兔愣了一下：“松？”

“这里，”王呆波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你的情绪散了。角色的痛苦不是撒泼打滚，是憋着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肖呆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确实是想表现得激动一点，但好像……确实有点过了。

“还有你的动作，”王呆波终于转过头看他，眼神很专注，“太碎了。抓不住重点。每次想触碰又缩回手，不是因为胆怯，是因为绝望。”

肖呆兔看着他，心里有点惊讶。他没想到王呆波会说这么多，而且说得这么……到位。他一直以为王呆波就是死记硬背台词，按照导演说的做，原来他对角色理解这么深。

“我知道了，王老师。”肖呆兔点点头，认真地说，“谢谢你。那……等会儿我们再试一次？我注意控制一下情绪。”

王呆波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站起身，“再去走走位。”

肖呆兔赶紧跟着站起来。避雨棚里有点闷，刚才被雨水打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他跟着王呆波走到刚才的位置，地上全是水洼。

“我觉得，”肖呆兔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里我可以稍微停顿一下，等你有回应了再靠近？就……”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不小心脚下滑了一下。地上的青苔太滑，他惊呼一声，身体猛地向后倒去！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个结结实实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肖呆兔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撞进了王呆波的眼睛里。两人离得特别近，近得能看清对方睫毛上挂着的水珠，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王呆波的手很凉，抓着他的腕骨，力气大得有点疼。

“小心点。”王呆波的声音有点低，好像有点不耐烦，又好像……有点别的什么。

肖呆兔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能闻到王呆波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雨水的味道，很好闻。王呆波的眼睛很深，像藏着一片海，他从来没这么近距离看过他的眼睛，现在一看，有点移不开视线了。

“谢谢你……”肖呆兔小声说，脸颊有点发烫。

王呆波没说话，松开了他的手，转身走到自己的位置。他的耳朵尖好像有点红？是错觉吗？

肖呆兔甩了甩头，把这个奇怪的想法赶走。他看向王呆波的手，突然发现他右手手腕上缠着纱布，纱布边缘好像还有点血渍。

“你的手……”肖呆兔脱口而出，“是不是昨天救我的时候弄伤的？”

王呆波动作顿了一下，把手背到身后，淡淡地说：“没事。”

肖呆兔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过去：“这个给你。”

王呆波低头看了看，是一贴暖宝宝。肖呆兔的手心因为紧张而出了点汗，暖宝宝的包装都被捏皱了。

“手受伤了要保暖。”肖呆兔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个挺好用的，我平时拍戏都会带。”

王呆波看了看他手里的暖宝宝，又看了看他，没接：“不用。我不冷。”

肖呆兔的手僵在半空，有点尴尬。他默默收回手，把暖宝宝塞回口袋。也是，人家怎么会用他的东西呢。

这时候，副导演喊：“好了没？准备好了再来一条！”

肖呆兔赶紧应：“准备好了！”

他走到自己的位置，深吸一口气。刚才王呆波说的话他都记在心里了。角色的痛苦不是外放的，是内敛的，是憋着的。他试着调整自己的呼吸，想象着魏无羡当时的心情。

“各部门注意！开始！”

冷水再次浇下来。这一次，肖呆兔没有那么激动了。他慢慢往前走，脚步踉跄但眼神坚定。雨水打在他脸上，他没有抹，任由水流下来。

“蓝湛……”他轻声喊，声音沙哑，带着绝望，“你告诉我……有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王呆波站在那里，身体微微一僵。他抬起头，看着肖呆兔，眼神复杂。这一次，他没有完全不动。他的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紧紧闭上。

肖呆兔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痛苦，有挣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的心猛地一颤，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慢慢伸出手，想去触碰王呆波的脸颊。

就在他的指尖快要碰到王呆波皮肤的时候，王呆波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还是那只冰凉的手，但这一次，力气没有那么大，反而有点……温柔？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雨水哗啦啦地下着，周围的一切好像都静止了。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片雨幕中，眼神交织，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什么都没说。

“过！”导演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惊喜，“完美！就是这个感觉！肖战，王呆波，非常好！”

肖呆兔猛地回过神，好像刚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他看着王呆波，王呆波也看着他，然后很快松开了手，转过身去。

场务们都鼓起掌来，副导演也笑着走过来：“不错啊你们俩！刚才那一下，张力十足！”

肖呆兔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那里好像还残留着王呆波的温度。

天慢慢亮了。雨停了，太阳从云后面钻出来，照在湿漉漉的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远处的山也慢慢显露出清晰的轮廓，空气里全是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剧组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转场。肖呆兔走到避雨棚里拿自己的外套，却发现王呆波刚才坐的椅子上，贴着一贴暖宝宝，已经被体温捂热了。

肖呆兔愣在那里，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融化了。他拿起那件外套，走到王呆波身边。

“王老师，收工了。”他笑着说。

王呆波点点头，正在把剧本放进背包。他的助理递给他一杯姜茶，他接过来，又递给了肖呆兔。

“喝了。”他说，声音还是没什么起伏，“防感冒。”

肖呆兔接过姜茶，杯子暖暖的，烫得他手心有点发红。他抬起头，对上王呆波的眼睛，突然笑了。

“谢谢你，王老师。”他说。

王呆波也看着他，过了几秒，嘴角好像微微向上弯了一下。特别小的一个弧度，快得像错觉。

然后他转过身，走进了晨雾里。

肖呆兔站在原地，手里捧着热乎乎的姜茶，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暖暖的。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姜茶，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王呆波，好像也没那么冷冰冰的嘛。

他打开背包，拿出那个小本子和铅笔，翻到新的一页。他想了想，在纸上画了一只小兔子，正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姜茶，递给一只看起来冷冰冰的小熊。

画完，他又在旁边写了一行小字：冰山好像也不是那么冷。

写完，他合上书，把姜茶凑到嘴边，轻轻喝了一口。

嗯，有点辣，但心里却是甜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