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夜色褪去时，横店的天还沉着张灰蒙蒙的脸。化妆间里一股子发胶和潮湿空气混合的怪味儿，肖呆兔坐在镜子前，眼下挂着两道黑眼圈，活像只没睡够的熊猫。
“小兔哥，昨晚偷鸡去了？”化妆师拿着粉扑在他脸上拍，“脸色差成这样。”
肖呆兔“嗯”了一声，心思却飘到旁边——王呆波已经化好妆，独自缩在角落的折叠椅里看剧本。那本蓝色封面的《陈情令》剧本被他攥得边角发皱，肖呆兔盯着他翻页的手指，突然想起自己那本少了一页的速写本。
帆布包被翻了个底朝天，连床板缝都抠过了，就是找不到那张“暖熊护兔”。昨晚还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怎么一觉醒来就没了？肖呆兔越想越不对劲，脑子里突然闪过王呆波默默把画塞进剧本的动作。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衣角：“王老师。”
王呆波翻剧本的手顿了顿，没抬头。
“你……”肖呆兔声音发紧，“昨天那个画，你见着没？”
空气突然静下来，连化妆师哼的小曲儿都停了。王呆波过了好半天才从剧本里抬起头，眼神有点儿飘：“没有。”
这话跟针似的扎进肖呆兔心里。王呆波说话时喉结动得厉害，明明就坐在对面，目光却躲躲闪闪，恨不得在墙上挖个洞钻进去。肖呆兔心里那点侥幸被砸得稀碎，他扯了扯嘴角想笑，结果比哭还难看：“哦，可能是我放丢了。”
镜子里映出王呆波的背影，肖呆兔看见他耳根悄悄红透了。
雨点敲在遮阳棚上噼啪响，像有谁在头顶撒豆子。场工们披着花花绿绿的雨衣忙前忙后，开机铃响的时候，肖呆兔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导演喊“开始”，王呆波瞬间切换成蓝忘机的神色。可今天这张冰山脸好像冻得太硬了，台词说得跟含了冰块似的。
“卡！呆波你怎么回事？魏无羡问你话呢，眼神别飘！”导演的吼声响彻片场。
王呆波抿着嘴重来，那句“非也”还是透着股心不在焉。肖呆兔站在他对面，看着他攥着避尘的手背上青筋跳个不停，心里的火气“噌”地就起来了——偷了画还装没事人，亏自己昨天还担心他伤口发炎。
休息时王呆波揣着剧本往伞下钻，肖呆兔故意撞了他胳膊一下。剧本“啪嗒”掉在泥水里，封皮瞬间洇开块深褐色的印子。
“对不住啊。”肖呆兔说着抱歉，脚却蹭了下剧本边缘的泥点。
王呆波弯腰捡剧本的动作一顿，抬眼时眼睛亮得吓人。雨水顺着他下颌线往下淌，滴在湿透的戏服上，晕出一小片深色：“没长眼？”
这话像巴掌似的扇在肖呆兔脸上。他后退半步，看着王呆波抱着剧本走进雨里，背影绷得笔直。雨丝打湿了他的发梢，肖呆兔突然觉得那截露在衣领外的后颈白得晃眼。
盒饭大棚里蒸汽腾腾，梅姨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跟场务小张说着什么。肖呆兔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味同嚼蜡。
“小兔哥，瞅啥呢？”小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王呆波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面前的盒饭几乎没动，“跟王老师吵架啦？”
“没。”肖呆兔戳着碗里的荷包蛋，金色的蛋黄流出来，像极了昨天那幅画上暖黄色的背景。他猛地站起身，食不知味地扒拉两口饭就往外走。
雨还在下，细密的雨丝粘在脸上凉飕飕的。肖呆兔看见王呆波正对着墙站着，手指抠着剧本封皮上的泥点。他犹豫了一下，把手里的黑胶伞往前递了递：“拿着吧，雨大。”
王呆波没回头，声音闷在雨里：“不用。”
“你……”肖呆兔气结，这人怎么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耍大牌也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啊！”
王呆波终于转过身，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往下淌，眼神冷得像冰：“肖老师，我们很熟吗？”
肖呆兔被这话噎得说不出话。他看着王呆波走进雨幕，灰色戏服很快就湿透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肩膀线条。怀里的伞突然变得烫手，他烦躁地把伞收起来，任凭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
下午拍淋雨戏时，肖呆兔故意往王呆波那边凑。导演喊“卡”后，他看见王呆波冷得发抖，嘴唇都紫了，却还是一声不吭地拧着袖子上的水。
“王老师，借个火？”场务老李凑过来递烟。
王呆波双眼失神从外套内袋摸索，一不小心钱包“啪”地掉在地上。黑色皮夹摔开，才惊觉自己不抽烟。气浪把夹在里面的画纸震出来了，正好落在肖呆兔脚边。
是那张“暖熊护兔”。
纸角已经有点卷了，王呆波用水彩笔在小熊耳朵上添了两笔粉色，像极了那天晚上肖呆兔给他包扎伤口时用的创可贴。肖呆兔的血“嗡”地冲上头顶，弯下腰捡起画纸，指尖抖得厉害。
“好啊王呆波，”他听见自己声音发颤，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涌了上来，“你说没看见？”
周围的说话声突然停了，所有人都在看他们。王呆波慌忙想去捡钱包，却被肖呆兔一把推开。画纸在他手里发出脆响，他看见王呆波的瞳孔猛地收缩，像受惊的兽。
“原来你觉得我画得这么好笑！”肖呆兔把画纸撕成两半，“拿我当傻子耍是不是？”
雨声盖过了画纸撕裂的声音。王呆波扑过来抢画纸的动作太急，肖呆兔被他拽得一个趔趄，两人一起摔倒在泥水里。温热的呼吸扑在脸上，肖呆兔闻到王呆波身上混着雨水的皂角香，突然想起那个贴在手心的暖宝宝。
“别撕……”王呆波的声音喑哑得厉害，他死死攥着画纸碎片，手背青筋暴起，“我没觉得好笑……”
肖呆兔愣住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王呆波的脸近在咫尺，鼻尖蹭过他的脸颊，烫得惊人。雨水顺着两人交缠的发丝往下滴，肖呆兔感觉自己的嘴唇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像被电流击中似的猛地推开他。
“我只是……”王呆波跪在泥水里，把撕成四片的画纸拢在怀里，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喜欢这画。”
肖呆兔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王呆波的耳朵尖红得快要滴血，雨水混着说不清的液体从他眼角滑落，滴在泥水里溅起小小的水花。周围有人窃窃私语，肖呆兔却只听见自己如擂鼓的心跳。
休息室里的空调“嗡嗡”作响，肖呆兔把画纸摊在桌上，碎片边缘还沾着王呆波的指印。王呆波局促地站在门口，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关门。”肖呆兔说。
王呆波乖乖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站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门锁。肖呆兔从帆布包里翻出胶带，一片一片拼着那张画。暖黄色的台灯照在画上，小熊耳朵上的粉色格外醒目。
“为什么不说？”肖呆兔问，声音闷在胸口。
王呆波的鞋尖在地板上蹭出浅浅的印子：“怕你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我奇怪。”王呆波的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肖呆兔突然笑了，眼泪却掉在了画纸上。他拍了拍身边的椅子：“过来。”
王呆波磨磨蹭蹭坐过来，两人之间隔着能再塞个人的距离。肖呆兔把速写本推到他面前，翻开新的一页：“重画吧。”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在画纸上投下金色的光斑。肖呆兔握着彩铅勾勒兔子的轮廓，笔尖顿了顿：“小熊要画得凶一点。”
王呆波“嗯”了一声，拿铅笔的手抖得厉害。肖呆兔偷偷看他，发现他把小熊的脸画得圆滚滚的，像只刚出炉的包子。
“你这画的是熊还是猪？”肖呆兔笑出了声。
王呆波的耳朵又红了，他拿起蓝色彩笔，在兔子头顶画了朵歪歪扭扭的云。肖呆兔正想笑他，却看见他迟疑地拿起黄色彩笔，在天空处点了几颗星星，星星的角都不匀称，像被啃过似的。
画纸突然被风吹得翻页，肖呆兔伸手去按，手指不小心碰到王呆波的手背。温热的触感传来，两人同时缩回手，又同时抬头看对方。夕阳落在王呆波的睫毛上，投下细细的阴影，肖呆兔突然觉得喉咙发干。
窗外传来收工的喧闹声，远处天边挂着道淡淡的彩虹。肖呆兔合上速写本，王呆波的手指还停留在画着星星的地方，指尖微微泛白。
“明天……还一起吃炒粉吗？”肖呆兔站起身时撞翻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王呆波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嗯。”
他说话时露出小小的梨涡，像藏着颗融化的糖。肖呆兔转身开门时，感觉王呆波的目光烫在他背上，一路烧到心脏最软的地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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