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毕业晚会上,江屿弹琴,林星晚唱歌。
>观众沸腾,只有他们知道——这是诀别。
>他确诊绝症那天,撕碎了诊断书:“别告诉她,让她追梦。”
>十年后,林星晚站在聚光灯下,唱起那首《未完副歌》。
>“这首歌,写给一个等不到的人。”
>副歌响起,她向前一步,踏入虚空。
>全场尖叫中,她听见十七岁的江屿在琴键上说:
>“升C调,是你心跳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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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四日,晚八点四十七分。星海市万人体育场。
人声鼎沸,汇成一片灼热、喧嚣的海洋,几乎要将巨大的穹顶掀翻。无数手臂挥舞着荧光棒,汇成一条条流淌的光河,疯狂涌向舞台中央那个唯一的焦点。刺目的白光如凝固的利剑,精准地劈开层层叠叠的黑暗,将林星晚牢牢钉在舞台中央。汗水沿着她苍白的侧脸滑落,滴在光滑的舞台地板上,瞬间被蒸腾的热浪吞噬,留下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她微微眯起眼,视线穿过那片令人眩晕的光幕,投向体育场遥远的、模糊的尽头,那里只有一片涌动的、模糊的暗影。
十年。整整十年。
她握着麦克风的手指冰凉,指关节用力到微微泛白,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金属捏碎。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看不见的旧伤,带来一阵细密的、钝刀子割肉般的痛楚。十年筑起的高台,流光溢彩,掌声如雷,可脚下这片聚光灯圈出的方寸之地,却冰冷坚硬得如同深渊的边缘。她站在这里,万众瞩目,灵魂却轻飘飘地悬在万丈高空,底下是望不到底的虚空。
“谢谢大家。”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去,被顶级音响放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被抽空了所有暖意的平静,像深秋寒潭结出的第一层薄冰,“最后一首歌。”
台下瞬间爆发出更加狂热的呼喊,山呼海啸般席卷而来。那些炽热的爱意、崇拜,隔着遥远的距离,落在她身上,却只让她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和疏离。她微微抬了抬手,一个极其简单的动作,却像带着某种魔力,瞬间让沸腾的体育场陷入一片屏息凝神的寂静。几万双眼睛聚焦在她身上,空气绷紧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这首歌……”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攒力量,又像是在等待某个遥远时空的回音,“写给一个等不到的人。”
后台巨大的LED屏幕上,缓缓打出歌曲的名字——《未完副歌》。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投入滚油的水滴,在寂静的人群中炸开一片压抑的惊呼和低语。
前奏响起。没有宏大的弦乐铺垫,没有激烈的鼓点冲击。只有一段极其简单、干净,带着一丝挥之不去哀伤的钢琴旋律。音符如同泠泠的清泉,又像凝结的泪滴,在巨大的空间里孤独地流淌、回荡。那旋律钻进林星晚的耳朵,瞬间击穿了所有坚固的壁垒。
不是录音棚里精心编排的版本。这是……十七岁那年,在逼仄闷热的地下通道里,那个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少年,用一架老旧的立式钢琴弹出的第一个和弦。带着试探,带着某种笨拙的、小心翼翼的光芒。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带着陈旧灰尘的气息和夏日阳光的灼热,蛮横地将她拖拽回时间的彼端。
***
记忆里的阳光总是格外慷慨,带着初夏特有的热度,金粉般洒满星海一中的林荫道。空气里浮动着香樟树浓烈的气息,混合着新修剪过的青草味道。
高二(三)班的教室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林星晚像颗被弹射出来的小炮弹,抱着厚厚一摞练习册,风风火火地冲进来,额头上沁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几缕碎发黏在颊边。
“让让!让让!物理老师催命啦!”她清脆的声音在略显嘈杂的课间教室里格外响亮。
桌椅碰撞,抱怨声零星响起。她灵活地穿梭在过道,目标明确地奔向教室后排靠窗那个座位。一个穿着干净校服的男生正伏在桌上,阳光透过窗棂,在他柔软的黑发上跳跃。他似乎睡着了,侧脸线条干净柔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江屿!醒醒!老班的‘夺命连环册’!”林星晚毫不客气地把最上面那本厚重的物理练习册“啪”地一声拍在江屿的课桌上,震得他桌角的笔筒都晃了晃。
江屿猛地惊醒,肩膀下意识地一缩。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眼神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像只受惊的幼鹿。当看清是林星晚时,那点惊悸迅速褪去,化作了无奈的笑意,嘴角微微牵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林星晚,”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很轻,像羽毛拂过,“下次能不能温柔点?心脏受不了。”
“温柔?”林星晚叉着腰,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甩动,杏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等你被老班叫到办公室‘温柔’谈心的时候,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受不了’了!喏,你的,赶紧填,下节课就收!”她把属于他的那本练习册往前推了推,动作依旧带着一股子风风火火的劲头。
江屿认命地叹了口气,慢吞吞地翻开练习册。他写得很慢,字迹清隽工整,仿佛不是在赶作业,而是在进行某种精密的临摹。林星晚就站在旁边,一手撑着桌子,一手翻着自己的册子,嘴里还念念有词:“这破题……磁场切割……右手定则……烦死了!”
“这里,”江屿忽然停下笔,用笔尖轻轻点了点林星晚摊开的册子上一道复杂的电磁感应综合题,“磁通量变化率是△Φ/△t,你代错数值了,应该是0.05韦伯每秒,不是0.5。”他语气平静,带着一种笃定的温和。
林星晚凑过去一看,果然是自己算错了小数点。“哦!”她懊恼地拍了下额头,随即又瞪大眼睛看着江屿,“喂,你物理这么好,干嘛每次作业都拖到最后?故意的吧?”
江屿只是笑笑,没回答,低下头继续写自己的。阳光落在他握着笔的、骨节分明的手上,苍白得有些过分。林星晚撇撇嘴,也懒得深究,拖过旁边空位的椅子坐下,埋头和她的物理题搏斗起来。窗外蝉鸣聒噪,教室里人声嗡嗡,阳光暖烘烘地烤着后背,一种属于青春期的、慵懒又微带焦灼的宁静弥漫在两人之间。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结束的铃声刚响,林星晚就像被解开了封印,飞快地收拾好书包,拎起就往外冲。
“喂!林星晚!”江屿的声音追了上来,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林星晚在教室门口刹住车,回头:“干嘛?赶时间呢!”
“你的物理笔记,”江屿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天蓝色的笔记本,“掉地上了。”
“啊!谢啦!”林星晚一把抓过笔记本塞进书包,“回头请你喝汽水!”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楼梯口。
江屿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嘴角的笑意还未散去,眼神却渐渐沉静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他慢慢走回座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硬皮本子,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五线谱和各种音符标记。他拿起笔,在空白的谱线上写下一个音符,又轻轻划掉,眉宇间笼着一层薄薄的阴云。
林星晚一路小跑,穿过喧闹的操场,绕过开满紫藤花的长廊,目标明确地冲向位于教学楼最僻静角落的那间旧琴房。这是她的秘密基地。推开那扇漆皮剥落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松香、旧木头和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夕阳的金辉透过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布满岁月痕迹的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温暖的光斑。一架老旧的立式钢琴安静地立在光斑中央,琴盖打开,黑白琴键在光线下显得温润而沉默。
她迫不及待地放下书包,几乎是扑到钢琴前。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轻触碰微凉的琴键。先是一个试探性的音符,清脆地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接着,一串带着强烈倾诉欲的旋律从她指下流淌出来,时而急促如骤雨敲打窗棂,时而低回如暗夜叹息。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身体随着音乐的起伏微微晃动,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嘴角上扬,完全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这是她的避难所,也是她梦想的孵化地。每一个音符,都是她试图挣脱现实束缚的翅膀。
就在她弹奏到一个情绪激烈的高潮段落,手指重重砸向琴键时,一个突兀的、极其不和谐的低沉音符猛地插了进来,像一根生锈的针,狠狠扎破了旋律的泡沫。
“谁?!”林星晚吓了一跳,猛地缩回手,像受惊的小兽般循声望去。
琴房门口,光影交界处,站着一个人。夕阳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却看不清面容。他站在那里,似乎有些无措,一只手还维持着推门的姿势。
“对不起,”一个清冽干净的男声响起,带着一丝歉意,“门没关严……我听到有人在弹琴。”他向前走了几步,身影从逆光中显现出来。
林星晚瞪大了眼睛:“江屿?”
江屿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丝被撞破的窘迫,但更多的是一种纯粹的、被音乐吸引的光芒。“我……路过。听到琴声,就……”他解释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架沐浴在夕阳中的钢琴牢牢吸住,眼底深处有某种东西在苏醒、燃烧。
林星晚看着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近乎虔诚的光亮,心里的戒备和被打扰的不快奇异地消散了大半。她挑了挑眉,带着点挑衅:“怎么?你也懂钢琴?”
江屿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慢走近,停在钢琴旁,视线落在黑白琴键上,眼神专注得仿佛那是失而复得的珍宝。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无比珍重地拂过琴键,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颊。指尖落下,一个清澈透亮的单音如同水滴落入深潭,在寂静的琴房里荡开一圈涟漪。
那音色,干净纯粹得让林星晚心头微微一震。
“懂一点。”他终于抬起头,看向林星晚,眼神清澈坦荡,“刚才那段……情绪很强烈,但结尾的收束,如果用降E小调七和弦转位到主和弦,再稍微放慢一点点……”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也许那种……挣扎和渴望的感觉,会更清晰?”
林星晚愣住了。她刚才弹奏的,正是她最近在创作的一首曲子片段,表达的就是一种被现实束缚、渴望挣脱却又充满迷茫的心境。江屿这看似轻描淡写的建议,却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捅开了她堵了许久的那层窗户纸!
“降E小调七和弦转位……”她喃喃地重复着,眼神发亮,猛地冲到钢琴前,“你是说这样?”她手指飞快地在琴键上跳跃,尝试着江屿说的和声进行。当那个带着微妙忧郁和最终短暂解脱感的和弦响起时,一种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的感觉瞬间攫住了她!
“对!就是这样!”她兴奋地抬起头,脸上因激动而泛起红晕,眼睛亮得惊人,像落满了星星,“你……你怎么想到的?”
江屿似乎被她的兴奋感染,嘴角也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那层惯常的疏离感淡去了许多:“感觉。你的旋律在‘说’这个。”
“感觉?”林星晚好奇地凑近一步,“喂,江屿,你该不会……藏得挺深啊?”她上下打量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安静得近乎透明的同班同学。
江屿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偏过头,耳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薄红。“只是……以前学过一点。”他含糊地说。
“学过一点?”林星晚显然不信,她眼珠一转,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喂,江屿,帮个忙怎么样?”
“什么?”
“下周学校艺术节汇演,”林星晚双手合十,做出祈求状,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我报了个独唱节目,但伴奏带临时出了问题!江湖救急!你钢琴弹得这么好,帮我现场伴奏呗?”
“我?”江屿明显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弄懵了,下意识地摇头,“不行的,我很久没……”
“哎呀,别谦虚了!”林星晚不由分说地打断他,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往钢琴凳上按,“就刚才那感觉,绝对行!试试嘛!就现在!”她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和蛮横。
江屿被她按在琴凳上,有些无奈,又似乎被她眼中那份纯粹的热切所触动。他犹豫了几秒,看着林星晚充满期待的眼神,终于轻轻叹了口气,像是认命,又像是某种妥协。
“唱什么?”他问,修长的手指悬停在琴键上方。
林星晚立刻报出一个流行歌的名字,是一首旋律优美、带着淡淡青春伤感的曲子。江屿垂下眼帘,指尖轻轻落下。没有生涩的摸索,没有犹豫的停顿。流畅而富有情感的前奏瞬间从他指下流淌出来,精准地抓住了原曲的氛围,甚至加入了一些细微而动人的即兴变化。
林星晚就站在他身旁,跟着旋律,轻轻地哼唱起来。她的声音清亮干净,带着少女特有的甜美和未经雕琢的生命力。歌声与琴声在夕阳的余晖中奇妙地交融、缠绕。
江屿微微侧过头,看着身旁沉浸在歌唱中的女孩。夕阳的金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扇形的阴影,随着哼唱微微颤动。一种久违的、近乎陌生的暖流,悄然注入他沉寂已久的心湖。他指尖下的音符,仿佛也染上了夕阳的暖意,变得更加柔和、饱满。
窗外,香樟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琴房里,只有歌声、琴声,和两个被音符奇妙地连接在一起的少年身影。这偶然的交集,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开的涟漪,正悄然改变着他们各自原本单调的轨迹。林星晚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被这琴声轻轻拨动了,一种奇异的共鸣感让她几乎忘了呼吸。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还在空气中微微震颤。林星晚意犹未尽地停下哼唱,眼睛亮得惊人,兴奋地抓住江屿的手臂摇晃:“天哪!江屿!你太厉害了!这哪里是‘懂一点’?简直是专业水准!说定了啊,艺术节就靠你了!”
江屿被她晃得有些无奈,手臂上传来她掌心滚烫的温度。他看着她脸上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像夏日里最炽烈的阳光,几乎要灼伤他习惯隐匿的眼睛。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想退回自己安全的壳里,但拒绝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终究没能说出口。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复杂的情绪,最终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回应:“……嗯。”
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承诺意味。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琴房里光线迅速暗沉下来,只有窗外路灯昏黄的光晕渗入,在两人身上投下模糊的轮廓。林星晚心满意足地松开手,开始收拾书包,嘴里还在兴奋地计划着排练时间。江屿坐在琴凳上,没有立刻起身。他沉默地合上琴盖,指尖在光滑的漆面上无意识地划过,留下几道微不可见的痕迹。黑暗中,他侧脸的线条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异常沉静,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映着窗外遥远而微弱的灯火。
艺术节汇演那天,后台像个被捅了马蜂窝的蜂巢,嗡嗡作响。劣质化妆品的气味、汗味、道具箱的木头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晕脑胀的独特气息。穿着各式演出服的学生们挤作一团,补妆的、练声的、互相打气的,吵嚷声几乎要把简陋的顶棚掀翻。
林星晚躲在角落里,手指冰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咚咚咚,震得她耳膜发麻。她攥着裙摆的手心全是冷汗,昂贵的演出服面料被捏得皱成一团。胃里一阵阵翻搅,恐慌像冰冷的藤蔓,死死缠住了她的喉咙。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前背得滚瓜烂熟的歌词此刻像被大风吹散的纸片,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行了……江屿……”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求助地看向身旁沉默的少年,“我……我全忘了……一句都记不起来……” 巨大的恐惧几乎要将她吞噬。
江屿穿着一身借来的、不太合身的黑色小礼服,安静地坐在旁边的道具箱上。后台混乱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有种超乎年龄的沉静。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说“别紧张”、“你能行”之类空洞的安慰。他只是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林星晚苍白惊恐的脸上。
“看着我。”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后台的嘈杂,清晰地落入林星晚耳中。
林星晚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深邃,像藏着星辰的夜空,有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还记得地下通道吗?”江屿的声音很稳,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像在讲述一个遥远而安全的故事,“那天在下雨,很大。墙壁在渗水,很冷。地上都是水洼,踩上去声音很大。”
林星晚的思绪被他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那个湿漉漉的傍晚。为了躲雨,他们钻进学校附近那个废弃的地下通道。空气里是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顶上昏暗的灯泡滋啦作响,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地映在斑驳的墙壁上。外面是瓢泼大雨的哗哗声,里面是脚步踩在水洼里的啪嗒声,还有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然后……”江屿的声音继续,低沉而舒缓,“你开始哼唱。没有词,只有调子。很轻,像怕吵醒了那些墙上的影子。” 他一边说着,修长的手指一边在膝盖上极其轻微地模拟着弹奏的动作,指节无声地起落。
林星晚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她记起来了。那种被雨水隔绝在世界之外的奇异安全感,那种在空旷、阴冷的地下空间里,只有旋律在回荡的纯粹。她记得自己当时哼唱的那段旋律,正是今天要唱这首歌的开头。
“你的声音,”江屿的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魔力,“就在那些水声、雨声里飘着……很干净。”他顿了顿,目光专注地锁住她,“现在,忘了这里。只有那个通道,那些水声,还有……你的声音。”
他膝盖上的手指模拟着按下了第一个和弦的动作。
林星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她闭上眼睛,隔绝了后台刺眼的灯光和混乱的人群。黑暗中,冰冷的、带着霉味的地下通道在意识中缓缓浮现。雨水敲打地面的哗哗声、自己脚步踩在水洼里的啪嗒声、还有身边少年清浅的呼吸声……交织成一片真实的背景音。
就在这片黑暗中,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试探,轻轻哼唱起来。不是歌词,只是那段熟悉的旋律。像一条清澈的小溪,从记忆的源头流淌而出。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脸上的惊慌失措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坚毅的平静。她看向江屿,用力地点了点头。
“下一个节目,高二(三)班,林星晚独唱——《追光者》!伴奏:江屿!”前台传来主持人清晰响亮的报幕声。
厚重的幕布缓缓向两侧拉开,刺目的舞台灯光如同无数支利箭,瞬间将他们笼罩。台下是黑压压一片攒动的人头和无数双注视的眼睛,巨大的声浪扑面而来。
林星晚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刚压下去的紧张感又猛地窜了上来。她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舞台侧翼那架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的黑色三角钢琴。
江屿已经坐在了琴凳上。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细碎的黑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聚光灯在他身上打出一道孤绝的光圈,将他与台下喧嚣的世界隔离开来。他抬起手,悬停在黑白琴键上方。那双手指骨分明,在强光下显得异常苍白,却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然后,他的指尖落下。
第一个音符响起。不是原曲中规中矩的前奏。那是一个经过改编的、带着清冷金属质感的和弦,如同初春破开冰面的第一声脆响,瞬间刺穿了所有的嘈杂,清晰地回荡在巨大的礼堂里。
紧接着,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音符倾泻而出。那旋律在熟悉的框架里,注入了完全不同的灵魂。不再是简单的伴奏,更像是钢琴本身在诉说,在引领,带着一种沉静而内敛的力量,却又在细微处蕴含着汹涌澎湃的情感暗流。
这陌生的、却又直击人心的前奏让台下的喧嚣奇迹般地平息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聚光灯下的钢琴少年身上。
林星晚站在舞台中央,被那独特的琴声包裹着。江屿指尖流淌出的旋律像一股温润而坚定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心中最后一道名为恐惧的堤坝。她甚至不需要刻意去寻找那个“地下通道”的感觉了。这琴声本身,就是她的锚点,她的避风港。
她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纯粹的光。她举起麦克风,歌声如同被琴声唤醒的百灵鸟,清亮、干净、饱含着情感,毫无保留地飞向礼堂的每一个角落:
“如果说,你是海上的烟火,我是浪花的泡沫……”
她的声音与江屿的琴声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歌声是翱翔天际的羽翼,琴声是托起羽翼的浩瀚长空。每一个转音,每一次情感的起伏,都得到了钢琴最精准、最默契的呼应。江屿的伴奏时而如细雨轻抚,烘托着她的浅吟低唱;时而如惊涛拍岸,在她情感爆发的高潮处推波助澜。他始终微微低着头,目光专注地落在琴键上,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方黑白天地,以及舞台中央那个用歌声点亮星光的女孩。
台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超乎预期的、浑然天成的表演攫住了心神。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余韵还在偌大的空间里悠悠回荡。
几秒钟的绝对寂静之后,掌声如同积蓄已久的春雷,轰然炸响!先是零星的,随即迅速连成一片,最终化作排山倒海般的巨浪,震得脚下的舞台都在微微颤抖。口哨声、欢呼声、激动的叫喊声混杂其中,几乎要掀翻礼堂的屋顶!
“林星晚!江屿!太棒了!”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我的天!这钢琴绝了!这配合神了!”
林星晚站在舞台中央,被巨大的声浪包围着,胸膛剧烈起伏,脸颊因激动而绯红。她下意识地看向钢琴的方向。江屿已经站起身,正朝她望过来。隔着炫目的灯光和沸腾的人声,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
他脸上没有多少激动,依旧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