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相遇

雨幕倾泻，柏油路面被冲刷得泛起冷光。仲亿成摘下消防头盔的一刻，后颈的水珠悄然滑落，沿着战术背心的边缘渗入布料，浸出一片深色的湿痕。值班室的空调嗡嗡作响，他扯下手套，指节因长时间紧绷而略显僵硬，掌心的汗渍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目光扫过墙上的电子钟，凌晨三点十七分，红色数字刺得人眼晕。这是本周第三次火警——老旧居民楼的线路短路引发的小型火灾，好在扑救及时，只伤了两位吸入浓烟的老人。

“成哥，消控中心传话，说有个医学生送了袋冰美式来。”新来的队员探头进来，手里抱着文件袋，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放你桌上了，还留了张便签。”

仲亿成的动作顿住了。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沾满泥水的战术靴，鞋底踩在瓷砖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办公桌上，那袋咖啡正冒着丝丝寒气，牛皮纸袋上用马克笔写着几个张扬的大字：“致最帅的消防员哥哥”。字迹像是带着某种雀跃的生命力，几乎要跳出纸面。便签纸的角落画着一个戴着消防帽的卡通小人，嘴角咧得夸张，仿佛能吞下整个月亮。

他撕开包装，冰咖啡混合着榛果香气扑面而来。玻璃杯外壁的水珠凝结成一颗颗晶莹的小珠子，顺着他的指尖滑落，凉意直逼掌心，像极了火场里永远擦不干净的面罩内侧那层湿漉漉的雾气。正准备随手将纸袋扔进回收箱，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映入眼帘：“咖啡记得喝呀！我是今天急诊室给伤员包扎的陆庚～”

窗外雷声炸裂，仲亿成盯着屏幕上那条消息，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杯。记忆如潮水般倒退回六小时前：

浓烟翻滚，像黑色的潮水漫过楼道，灼热的空气裹挟着焦糊的气味钻入鼻腔，空气呼吸器的警报声在耳边断断续续地响着。仲亿成背着昏迷的老太太弯腰疾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滚烫的炭火上。就在他即将转角时，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从身后传来。他猛地回身，只见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正试图将瘫坐在地的大爷架起来。

“让我来！”仲亿成果断地将老太太交给队友，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就在年轻人抬头的一瞬，消防车顶灯的红光穿透烟雾打在他脸上，映出一张虽沾满灰却仍灿烂笑开的脸。

“英雄救美啊！”年轻人扯着嗓子喊，声音混杂在火场的轰鸣中，却格外清晰。他主动托住大爷的腋下，与仲亿成默契配合，将人稳稳抬起。“我是医学生陆庚，去急诊室找我包扎伤口！”

此刻，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别嫌我烦嘛～你们出警太拼了，下次换我给你包扎？”仲亿成盯着跳动的光标，喉结微微滚动，最终只是锁屏将手机塞回裤兜。

清晨，晨光透过云层洒下，仲亿成站在洗漱台前，冷水泼在脸上溅起细碎的水花。那张被熏黑的白大褂、亮晶晶的眼神，还有那句没头没脑的邀约，像是印在脑海深处的烙印，挥之不去。他扯过毛巾粗暴地擦脸，镜中的自己眉头拧得像个死结——执行任务时从未有过丝毫分心，如今却频频浮现那个在火场里笑着递绷带的身影。

消防站对面新开的甜品店飘来阵阵奶油香，他在买早餐时瞥见橱窗里的草莓蛋糕，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凌晨存下的号码：“谢谢咖啡。”发送键按下的一瞬，心跳竟比冲进火场时还要剧烈。

“叮咚！”回复很快弹了出来：“哇！高冷男神主动发消息了！下班来甜品店呀，我请你吃蛋糕！”配图是两只卡通手比心，背景是他今早买的同款草莓蛋糕。

仲亿成望着屏幕，耳尖微微发烫。他拎着蛋糕回队里，刚走到休息室门口，就听见队友们的低声议论：“听说那医学生天天往急诊室送咖啡？”“肯定是看上咱们成哥了，啧啧……”

金属门把在掌心沁出凉意，仲亿成转身走向器材室。蛋糕盒上的丝带被攥得发皱，草莓果酱从缝隙中渗出，在战术裤上洇出暗红的污渍。直到夕阳的余晖为消防车镀上一层金边，他才发现自己在车库里盯着水带卷盘看了整整一下午。

手机震动打断思绪，陆庚连发十几条消息：“我在甜品店占好座啦！”“草莓蛋糕第二份半价哦！”“仲亿成你不会放我鸽子吧QAQ”最后一条是五分钟前的自拍，少年歪头对着镜头，睫毛上沾着奶油，蛋糕盘里插着两根生日蜡烛。

仲亿成的呼吸骤然一滞。他抓起消防外套冲出门，在暮色中狂奔过三个路口。玻璃橱窗透出暖黄的灯光，陆庚独自坐在角落，面前的蛋糕早已塌陷，融化的奶油蜿蜒流淌，在桌布上画出一道道痕迹。

“生日快乐。”仲亿成撑着膝盖喘气，汗水顺着下颌滴在蛋糕盒上。陆庚猛地抬头，泛红的眼眶在看见他的瞬间亮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猜的。”仲亿成将蛋糕放在桌上，塑料盒里躺着个歪歪扭扭的草莓蛋糕，“赔你的。”

陆庚噗嗤一笑，伸手抹掉他额角的汗：“笨蛋，灭火英雄也会迷路吗？”少年的指尖带着消毒水的气息，触碰到皮肤时却灼热得像是火场里最炙烈的热源。仲亿成别过脸去，余光瞥见陆庚悄悄舔掉蛋糕上融化的奶油，像极了偷吃糖果的小孩。

夜风裹挟着槐花香掠过街道，两人坐在消防站前的台阶上分食蛋糕。陆庚絮絮叨叨地说着医学生的日常，解剖课上的趣闻，还有他立志成为烧伤科医生的梦想。仲亿成安静地听着，偶尔递张纸巾擦去少年嘴角残留的奶油，直到月光爬上消防云梯，在陆庚的睫毛下投下跳动的斑驳光影。

“仲亿成。”陆庚突然凑近，草莓香气混着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下次出警，换我等你回来好不好？”

仲亿成握着蛋糕纸托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远处隐隐传来警笛声，他望向陆庚眼中晃动的路灯倒影，喉间滚过的承诺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夜色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水泥地上交织成无法言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