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令营结束后的周末，城市游乐园亮起了夜场灯光。
鹿见月站在摩天轮下，仰头看着那些被彩灯勾勒出的巨大轮廓。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按照原计划，此刻她应该在家整理夏令营的写生稿，而不是攥着一张皱巴巴的门票，等一个「偶遇」。
手机震动，屏幕上跳出林小雨的消息：「他到了！东门喷泉！
鹿见月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背包带，装作漫不经心地往东门方向走去。转过一个卖棉花糖的摊位，她看到了站在喷泉边的陆星野。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手里拿着两罐冰可乐，水珠顺着铝罐滑落，在霓虹灯下闪闪发亮。
「好巧。」她走到他面前，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
陆星野递过一罐可乐：「嗯，好巧。」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显然并不相信这个「巧合」，但谁都没有拆穿。
游乐园的夜晚比白天更热闹。
他们随着人流玩了旋转木马和碰碰车，在鬼屋前排队时，鹿见月的手「不小心」碰到了陆星野的指尖，又迅速缩回。
「契约……」她小声提醒。
「补充条款。」陆星野面不改色，「鬼屋惊吓情况下允许肢体接触。」
这个借口拙劣得可爱。当鬼屋里的机关突然弹出一个骷髅时，鹿见月还是本能地抓住了他的手臂。陆星野没有躲开，反而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抓得更稳些。
「不怕。」他在黑暗中轻声说，「假的。」
但他的心跳声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快得不像话。
摩天轮是最后一站。
排队时，鹿见月突然紧张起来。封闭的空间，漫长的二十分钟，还有——她偷瞄了一眼身旁的陆星野——无法逃避的独处。
「紧张？」他问。
「有点恐高。」她随口扯了个谎。
陆星野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给，能缓解。」
糖纸是星空图案的，和她之前送他的那盒一模一样。鹿见月接过糖，指尖碰到他的掌心，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
摩天轮缓缓上升，城市的灯火在脚下铺展开来。
小小的轿厢里，他们面对面坐着，膝盖几乎相碰。鹿见月假装对窗外景色很感兴趣，实际上透过玻璃的反光，她能看到陆星野一直在看她。
「夏令营的画，」他突然开口，「我很喜欢。」
鹿见月转过头：「你怎么知道是我画的？」
「帐篷。」他简单地说，「只有我们知道的角度。」
那幅水彩的角落里，确实藏着一个橙色的小点——是他们那顶帐篷的轮廓。
摩天轮升到最高点时，游乐园的烟花表演开始了。绚丽的色彩在夜空中炸开，照亮了轿厢内狭小的空间。鹿见月忍不住凑近窗户，额头几乎贴在玻璃上。
「许个愿吧。」陆星野突然说。
「什么？」
「摩天轮到最高点的愿望，会实现。」
鹿见月回头看他，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身后，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烟花的光芒在他脸上流转，勾勒出深邃的轮廓。
她闭上眼睛，在心里重复了那个流星雨夜的愿望。
睁眼时，发现陆星野正凝视着她，目光温柔得让她心尖发颤。
「许好了？」他问。
「嗯。」
「我也是。」
他没有说自己许了什么愿，但鹿见月觉得，他们想的可能是同一件事。
从摩天轮下来时，已经接近闭园时间。
他们随着人流往出口走，偶尔手臂相碰，又迅速分开。经过一个拍照亭时，陆星野突然停下脚步。
「要拍吗？」他问。
鹿见月看了看那个小小的空间——挤进去两个人几乎要贴在一起。
「嗯……」
快门按下时，鹿见月因为紧张而绷直了背。陆星野却突然倾身，在距离她耳边几厘米的地方轻声说：「放松。」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照片吐出来时，画面里的鹿见月睁大眼睛，脸颊绯红；而陆星野虽然表情平静，耳尖却红得滴血。
「给我一张。」他说。
鹿见月点点头，把其中一张塞进钱包，另一张递给他。他们的手指在照片边缘相触，谁都没有急着松开。
末班地铁上，乘客寥寥无几。
鹿见月和陆星野并肩坐着，膝盖偶尔随着列车晃动而相碰。车窗外的灯光飞速掠过，像一条条彩色丝带。
「高三了。」陆星野突然说。
「嗯。」
「会很忙。」
「我知道。」
沉默再次蔓延，但不是令人不适的那种。鹿见月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发现他正盯着地铁线路图发呆，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周三下午。」他突然开口，「图书馆还会去吗？」
鹿见月的心跳突然加速：「去。」
「嗯。」
就这一个字，却像是一个承诺。
到站时，雨毫无预兆地下了起来。
他们站在地铁出口的屋檐下，看着雨水在地面上溅起无数水花。陆星野从背包里拿出折叠伞——还是那把熟悉的蓝色。
「我送你。」
这次鹿见月没有拒绝。他们挤在伞下，肩膀紧贴着肩膀，雨水在周围形成一道透明的帷幕。
「暑假作业……」陆星野突然说。
「做完了。」
「物理最后一道大题？」
「用了你教的方法，算出来3.6。」
「嗯，是对的。」
这些看似平常的对话，在雨声中显得格外亲密。鹿见月突然希望这条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分别时，陆星野把伞塞到她手里：「明天还我。」
「那你呢？」
「我跑回去。」
没等她反对，陆星野已经冲进雨幕。他的背影很快模糊在雨帘中，只有脚步声渐行渐远。
鹿见月站在原地，握紧还带着他体温的伞柄。明天，他们将迎来高三的第一天；明天，「契约」会重新生效；明天，他们又要变回「普通同学」。
但此刻，在这个暑假最后的雨夜里，她允许自己多沉溺一会儿——沉溺在那个摩天轮最高点的愿望里。
回到家，鹿见月发现书包侧袋里多了一个小盒子。
里面是一枚精致的星形书签，背面刻着一行小字：无论多高，星空都在。
她将书签举到台灯下，星光般的碎钻在光线下闪烁，像极了夏令营那晚的银河。
窗外，雨渐渐停了。夏末的风吹动窗帘，带来一丝清凉。鹿见月翻开高三的物理课本，将书签轻轻夹在了第一页。
明天开始，他们将全力奔向那个约定的六月。
而今晚，就让这个不能说的秘密，暂时藏在星光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