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旬，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时，窗外已经飘起了雪。
鹿见月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些，余光瞥见前排的陆星野也磨蹭着没有立刻离开。教室里的人渐渐走空，只剩下值日生潦草地扫着地，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还不走？」陆星野站在她桌边，声音很低。
「马上。」她拉上书包拉链，抬头看向窗外，「雪好像更大了。」
值日生终于离开，教室门「咔哒」一声关上。暖气渐渐散去，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陆星野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手套递给她：「戴上。」
手套是深灰色的，内侧加绒，带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鹿见月戴上后，指尖立刻被温暖包裹——这双手套明显是新的，标签的痕迹还在内衬上。
「你买的？」
「嗯。」陆星野推了推眼镜，「天气预报说今晚零下五度。」
他总是这样，准备得比她想象的还要周全。
校园里的路灯在雪幕中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他们并肩走着，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鹿见月的手套有点大，指尖空荡荡的，随着步伐轻轻晃着。
「手。」陆星野突然说。
「嗯？」
他停下脚步，低头帮她调整手套的松紧。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偶尔擦过她的手腕，触感微凉却让她脸颊发烫。
「好了。」他松开手，却没有立刻拉开距离。
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鹿见月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眼角：「雪……」
陆星野僵住了，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他们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彼此的睫毛，近得能听见对方加速的心跳。
「鹿见月。」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我……」
校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笑闹声，几个住校生打闹着跑过，打破了这一刻的魔咒。陆星野迅速后退一步，重新戴上冷静自持的面具。
「走吧，」他转身继续向前，「雪大了。」
公交站台空无一人，末班车还要二十分钟才到。
他们站在广告牌的背风处，雪花在四周飞舞，像一场无声的梦境。鹿见月的手套里还残留着他的温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内衬的绒毛。
「冷吗？」陆星野问。
「不冷。」她顿了顿，「手套很暖和。」
沉默再次蔓延，但不是令人不适的那种。雪落下的声音轻柔，像某种隐秘的告白。
「其实我——」
「车来了。」
公交车缓缓进站，车门打开时带出一股暖流。他们坐在最后一排，车窗上很快结了一层雾气。鹿见月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一颗星星，又迅速擦掉。
「你想说什么？」她鼓起勇气问。
陆星野看着窗外飞逝的雪景：「没什么。」
该换乘的时候，陆星野却没有下车。
「我送你。」他说得很自然，「雪天不安全。」
鹿见月想提醒他这样会绕远路，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车厢里只剩下零星几个乘客，空调呼呼地吹着暖风。她的眼皮渐渐发沉，不知不觉歪向了窗户那边——
却落在了一个坚实的肩膀上。
陆星野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但没有推开她。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睡吧，」他轻声说，「到站叫你。」
鹿见月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他的肩膀比想象中宽阔，校服面料摩擦着她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洗衣粉香气。她感觉他的呼吸渐渐平稳，脑袋也微微向她倾斜——
公交车突然一个急刹车，他们的额头「咚」地撞在一起。
「疼吗？」陆星野皱眉，下意识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没事。」鹿见月捂着额头，却忍不住笑了。
他也跟着扬起嘴角，手指还停留在她的发际线附近，像是舍不得收回。
到站时，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
小区路灯下，两个雪人孤零零地站在花坛边，大概是哪个孩子留下的作品。鹿见月突然蹲下，团了一个雪球。
「偷袭！」她将雪球轻轻砸在陆星野的鞋尖上。
陆星野挑眉，迅速弯腰抓起一把雪反击，却故意打偏在她脚边。雪球大战一触即发，他们像两个孩子般在空荡的小区里追逐，笑声惊飞了树枝上的积雪。
鹿见月跑得太急，脚下一滑向后仰去——
陆星野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惯性让两人一起跌进柔软的雪堆里。他用手臂护住她的后脑，自己却摔得闷哼一声。
「没事吧？」鹿见月撑起身子，发梢扫过他的脸颊。
雪花落在他的眉骨上，又迅速融化。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陆星野的眼神暗了下来，喉结微微滚动。
「鹿见月，」他的声音有些哑，「我可能等不到六月了。」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鹿见月能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模糊了视线。
「什么……意思？」她轻声问。
陆星野抬手，轻轻拂去她发间的雪花：「意思是，我现在就想告诉你——」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犬吠，紧接着是手电筒的光束。鹿见月慌忙爬起来，发现是小区保安在巡逻。
「年轻人，这么晚还在外面？」保安狐疑地看着他们。
「马上回去。」陆星野站起身，顺手拉起鹿见月。
保安摇摇头走远了，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刚才那一刻的魔力被打破，两人之间重新竖起无形的屏障。
「你刚才要说什么？」走到单元门口时，鹿见月忍不住问。
陆星野看着她，雪花落在他的肩头，像撒了一层糖霜。
「平安夜，」他最终说道，「能出来吗？」
鹿见月点点头，心跳再次加速。
「七点，小区门口。」陆星野替她拂去肩膀上的雪，「我有话对你说。」
这算约会吗？还是仅仅是一次「学习伙伴」的见面？鹿见月不敢问，只是又点了点头。
「手套。」她开始摘手套，「还你。」
「留着吧。」陆星野按住她的手，「下次见面再还我。」
他的指尖在她掌心轻轻划过，像是一个隐秘的承诺。
回到家，鹿见月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身影渐渐被雪幕吞没。
她摘下手套，发现内侧缝着一个标签，上面用黑色记号笔写着一行小字：「For Luna］
Luna，拉丁语中的「月亮」，也是他给她的秘密昵称。鹿见月将手套贴在胸口，那里跳动的频率快得不正常。
窗外，雪越下越大，覆盖了所有痕迹。但有些东西，已经在这个雪夜悄然改变。
手机震动，一条新消息弹出：
「到家了。平安夜见。」
简单七个字，却让鹿见月的嘴角不自觉上扬。她回复：记得戴围巾，天气预报说会更冷。
发完又觉得太像叮嘱，赶紧补了一句：契约补充条款：感冒影响学习效率。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了很久，最后发来一张照片——书桌上摊开的日历，12月24日那天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画着一颗小小的星星。
鹿见月将手机贴在胸口，望向窗外纷纷扬扬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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