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刚开始几天后,鹿见月拖着行李箱走进冬令营基地时,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刮在脸上。
教学楼前贴着分组名单,她眯着眼睛找自己的名字——「高三冲刺班·2组:鹿见月、陆星野」。
「又是我们。」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星野穿着深灰色羽绒服,围巾松松地搭在脖子上,鼻尖冻得微微发红。他手里拿着两杯热可可,递给她一杯:「刚发的。」
「谢谢。」鹿见月接过,温热透过纸杯传到指尖。
「宿舍在B栋,教室在203。」陆星野看了眼手表,「一小时后班会。」
他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雪粒。鹿见月突然想起平安夜那枚星星发卡——此刻它就别在她的发间,藏在厚厚的毛线帽下面。
冬令营的节奏快得惊人。
每天六点起床,七点晨读,八节课排满语数英和理综,晚自习直到十一点。鹿见月的笔记本很快写满了一半,书页边缘贴满了彩色标签。
「第38页,第三题。」晚自习上,陆星野推过来一张纸条,「解法太绕了。」
鹿见月翻开他说的那一页,发现自己的解题步骤确实冗长。她在草稿纸上重新推导,却卡在了关键步骤。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在纸上写下两行公式。
「用这个转换。」陆星野的声音很轻,「省一半步骤。」
他的笔迹工整有力,字母"V"的尾巴总是拉得很长,像一道流星轨迹。鹿见月顺着他的思路重新计算,果然豁然开朗。
「懂了?」
「嗯。」她点点头,突然发现他的右手腕上还戴着那条红绳,只是颜色有些褪了,「你的手……还疼吗?」
「早好了。」陆星野收回手,却无意识地转了转手腕,「专心做题。」
教室的暖气嗡嗡作响,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靠得很近。
周末的早晨,难得没有安排课程。
鹿见月抱着素描本溜进空教室,却发现陆星野已经坐在窗边,面前摊着一本《高等数学》。阳光透过积雪的枝桠,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早。」他头也不抬,「画具在第三个抽屉。」
鹿见月愣住:「你怎么知道我要画画?」
「你昨天盯着窗外那棵松树看了十分钟。」陆星野推了推眼镜,「构图应该不错。」
她打开抽屉,里面果然有一套全新的水彩颜料,还有她常用的那种细头画笔。
「你准备的?」
「冬令营通知上有课程表。」他翻过一页书,「包括美术选修。」
鹿见月捏着画笔,胸口泛起一阵暖意。他总是这样,把她的习惯记得比她自己还清楚。
除夕前夜,冬令营组织了一场新年晚会。
鹿见月被拉去表演即兴素描,主持人随机抽选模特——大屏幕定格在陆星野的脸上。
全场起哄声中,他面无表情地走上台,坐在高脚凳上。鹿见月的手有些抖,炭笔在纸上划出几道多余的线条。
「别紧张。」陆星野轻声说,「就当是平时。」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灯光下,他的轮廓格外分明,眉骨投下的阴影让眼神显得深邃。鹿见月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认真地注视他了。
二十分钟后,素描完成。主持人将画举起来展示,台下爆发出一阵掌声——画中的陆星野没有看镜头,而是微微侧头,目光落在画外某处,嘴角带着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
「这是什么时候的表情?」主持人好奇地问。
鹿见月低头整理画具:「他解出难题时的样子。」
陆星野闻言挑眉,却没有反驳。
大年初三,一场暴风雪袭击了城市。
暖气管道冻裂,宿舍楼停暖。学生们挤在教室里,裹着毯子瑟瑟发抖。鹿见月的指尖冻得发红,写字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一双黑色手套突然出现在她的桌角。
「戴上。」陆星野头也不抬,继续写着模拟卷,「你的手在抖。」
「那你呢?」
「我习惯了。」
鹿见月戴上手套,内衬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她偷偷瞥了一眼陆星野的手——修长的手指暴露在冷空气中,关节处已经微微泛红。
晚自习结束前,她悄悄把手套塞回他的书包,里面多了一张纸条:「明天多穿点。」
寒假的最后一周,学习强度达到了顶峰。
鹿见月在第三次模拟考中数学发挥失常,晚自习后一个人躲在空教室改错题。窗外又开始飘雪,铅笔在纸上划出的痕迹越来越重。
「这里。」
一杯热牛奶放在她面前,陆星野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滴着水,身上带着淡淡的薄荷香气。
「辅助线画错了位置。」他指着她的几何题,「应该从这里连接。」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鹿见月跟着他的指引重新作图,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懂了?」
「嗯。」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谢谢。」
陆星野突然伸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一抹铅笔灰:「累了就休息。」
他的指尖微凉,触碰却像火星般灼热。鹿见月僵在原地,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还有三天。」陆星野收回手,声音有些哑,「坚持一下。」
他说的明明是冬令营,却又像在说那个更遥远的约定。
结营前一天,学校组织了一场雪地徒步。
鹿见月和陆星野被分到同一组,负责记录沿途的植物种类。积雪没过了脚踝,每走一步都咯吱作响。
「看那边。」陆星野突然指向一棵松树,「有松鼠。」
鹿见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只灰松鼠正抱着松果警惕地观察他们。她刚要掏素描本,脚下突然一滑——
陆星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惯性让两人一起跌进厚厚的雪堆里。雪花飞溅,落在她的睫毛上,模糊了视线。
「没事吧?」他的声音近在咫尺。
鹿见月睁开眼,发现陆星野撑在她上方,雪花落在他的发间,像撒了一层糖霜。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没、没事。」她小声说,脸颊烫得不可思议。
陆星野迅速起身,伸手拉她起来。但那一瞬间的靠近,却像烙印般留在记忆里。
结营仪式上,校长宣布了优秀学员名单。
「陆星野,总分第一;鹿见月,进步最大。」
掌声中,他们并肩走上台领奖。鹿见月的星星发卡在灯光下闪烁,陆星野的笔袋则端正地别在书包外侧。
「恭喜。」他低声说,接过校长递来的证书转交给她。
「你也是。」鹿见月接过,指尖擦过他的手掌。
台下有同学起哄,但很快被老师制止。这一刻,他们站在聚光灯下,距离那么近,却又恪守着那道无形的界限。
寒假最后一天,返程的大巴上,鹿见月收到了陆星野的短信:
「下学期,还一起自习吗?」
车窗外的雪景飞速后退,她看着这条简单的询问,嘴角不自觉上扬。
「嗯,老地方。」
发完又觉得太简短,她补充了一张照片——冬令营的结业证书端正地放在书包里,旁边是那本他送的《星空图谱》。
鹿见月将手机贴在胸口,望向窗外渐渐融化的积雪。冬天即将过去,而那个约定的六月,正在一天天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