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灰白色的晨光,像一把迟钝的刀,缓慢地切割着笼罩城市的厚重烟幕。时凌霜指尖残留的、属于容砚颈侧的冰冷触感,顺着神经一路冻进了骨髓里。血契断裂后的虚无感,比核心意识的污染更空,更沉,沉得她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铅块。
“满意…了吗…”
嘶哑的尾音被卷进呼啸的风里,散得无影无踪。废墟中,只有火焰吞噬残骸的噼啪声,远处人群隐约的哭嚎,以及她自己粗重、破碎的喘息。
没有回答。容砚靠在那里,头微垂,凌乱的黑发遮住了眼睛,像一尊被战火彻底摧毁的神像,只剩下一身染血的褴褛和断腕处焦黑的狰狞。灰白的晨光吝啬地落在他苍白的下颌上,没有一丝暖意。
时凌霜扯了扯嘴角,那个扭曲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比哭还难看。她试图撑着地面站起来,刚一动,断裂的肋骨和左手掌心那被强行“净化”后依旧麻木空洞的贯穿伤就爆发出尖锐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重重摔回冰冷的泥泞里。
“呃…” 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混着泥土和血污,粘腻冰冷。同步率7%带来的不再是污染的低语,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仿佛灵魂被生生剜掉了一大块,剩下的部分也布满了细密的裂痕。98%的疯狂爆发耗尽了她的所有,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
她趴在冰冷的废墟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烟尘的呛咳。目光越过容砚冰冷的躯体,投向远方。寰宇资本那栋曾高耸入云、象征着绝对权力的巨塔,此刻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拦腰折断,上半截斜插在浓烟滚滚的地基上,摇摇欲坠。炽白的火焰在断裂处舔舐,映亮了灰白的天空,也映亮了下方面目全非的街道——扭曲的车辆残骸、碎裂的玻璃海洋、惊慌失措奔逃的渺小身影……
资本的心脏炸了。规则崩坏了。循环终结了。
代价呢?
她闭上眼,纽约的坠落、香港的镣铐、无数次循环中被推下悬崖的失重感…那些曾经清晰如昨的死亡记忆,此刻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遥远。只有容砚最后睁开眼时,那双深灰色眼眸里,被彻底抽空的疲惫和孤注一掷的决绝,清晰得刺眼。
还有…那个冰冷的、带着血腥和铁锈味的吻。不是为了救赎,而是为了窃取那枚引爆一切的钥匙。
“疯子…” 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两个疯子…”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废墟上空沉重的寂静。红蓝光芒在浓烟中闪烁,如同怪物的眼睛。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也在头顶盘旋。
秩序要回来了。带着消毒水、担架和冰冷的询问笔录。
时凌霜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冰冷的泥地上。灰白的天空被浓烟分割得支离破碎。她看着那片灰白,意识在剧痛和极度的疲惫中沉浮。
活下去?
带着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带着灵魂里那7%的、如同伤疤般的同步率残留,带着所有无法言说的秘密和…旁边这具冰冷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