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雨。

冰冷，密集，带着工业城市特有的铁锈和尘埃气息，像无数根细密的钢针，扎在时凌霜裸露的皮肤上。她仰面躺在废弃船坞边缘冰冷的泥泞里，身体像一具被海浪冲上岸的残骸，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肋骨的剧痛，带出带着铁锈味的血沫。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厚重的乌云翻滚，如同巨大的、沾满油污的裹尸布。

右手中，那个冰冷、沾着污泥和干涸血迹的卫星信标，棱角深深硌进崩裂的虎口伤口，带来一丝尖锐的、维系着清醒的痛感。

公海坐标：██°██'N, ███°██'W

种子…休眠…

钥匙…在你…手里…

容砚刻下的字迹，如同烧红的烙印，烫在灵魂深处。钥匙？她这个千疮百孔的“载体”？还是这枚冰冷的信标？

没有答案。只有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上的污泥和血水，却冲不散眼底那片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被命运巨轮碾过后的、近乎麻木的疯狂。

“呵…钥匙…” 她嘶哑地低笑，声音淹没在哗哗的雨声中。她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右肘撑起上半身，每一次移动都像在撕裂自己。视线扫过这片荒凉的废弃船坞——断裂的木质栈道浸泡在浑浊的海水里，锈蚀的龙门吊如同巨兽的骨架指向阴沉的天空，被遗弃的集装箱散落在泥泞中，如同巨大的、生锈的棺材。

钥匙…需要锁孔。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船坞最深处，一个半沉入浑浊海水、被巨大防雨布半掩着的锈蚀轮廓上。

一艘船。

一艘不大的、破旧到近乎报废的远洋渔船。船体锈迹斑斑，舷号模糊不清，桅杆断裂，驾驶室玻璃破碎。它像一头搁浅垂死的钢铁巨兽，无声地诉说着被遗弃的岁月。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这是这片废弃之地唯一能通向深海的工具。

时凌霜咬着牙，拖着如同灌了铅的身体，在冰冷的泥泞中一步步爬向那艘破船。雨水模糊了视线，伤口在泥水和寒冷的刺激下发出尖锐的抗议。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像横跨地狱的鸿沟。当她终于抓住船舷冰冷湿滑的锈铁时，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她翻过船舷，重重摔在同样冰冷、布满积水和小片铁锈的甲板上，溅起浑浊的水花。船舱内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霉味、铁锈味和劣质柴油挥之不去的刺鼻气息。

驾驶室的门虚掩着。她推开，里面一片狼藉。破碎的仪表盘，断裂的操纵杆，散落的渔网和腐烂的杂物。唯一完好的，是一张固定在舱壁上的、布满水渍和霉点的陈旧海图。

时凌霜靠在冰冷的舱壁上，剧烈地喘息。她摊开右手，卫星信标冰冷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强行聚焦。她摸索着信标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用指甲用力抠开。

里面不是电池。是一个极其微小的、非标准接口的金属触点，和一个同样微小的物理开关。

钥匙…接口？

她的目光落在驾驶台角落，一个被半拆开、线路裸露的古老无线电设备上。设备的核心部件早已被拆走，只剩下一个布满灰尘的空壳和几根断裂的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