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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痕

灰烬与玫瑰

暮色像一滴墨汁在玻璃上晕开时,林眠正用刮刀铲除画布上未干的颜料。颜料碎屑簌簌坠落,在木地板上积成暗红色的沙丘。她忽然停住动作,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那些残留的朱砂与赭石像是从皮肤里渗出的血,而她的手腕正被画架铁钉硌出青紫的印痕。

这是母亲去世后的第七个冬天。

阁楼外的风裹着细雪撞在窗棂上,玻璃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将月光切割成碎片。林眠蜷缩在壁炉边的旧沙发里,膝盖抵住胸口,耳畔回响着楼下传来的闷响。父亲又在砸东西了。瓷器与木器的断裂声混着他的咒骂,像某种古老的祭祀仪式。

她低头看怀中的速写本,铅笔勾勒的线条在纸页上扭曲。那些未完成的素描里全是男人的轮廓:西装革履的银行职员,街角抽烟的流浪汉,甚至教堂彩绘玻璃上模糊的圣徒。他们的手指、脖颈、肩胛骨,总让她想起某种蛰伏的野兽。

“林眠!”楼下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巨响,她猛地合上速写本,指甲掐进掌心。脚步声从楼梯传来,父亲醉醺醺的影子在门缝间晃动,“你这该死的废物,连画架都修不好!”

她没有回应。

直到深夜,林眠才敢爬上天台。寒风割裂她的羊毛围巾,远处城市灯火像溺水者伸出的手。她蹲在生锈的铁栏杆旁,看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拉长成某种模糊的动物。忽然,一声闷响从隔壁废弃教堂传来——那座三十年前因火灾坍塌的建筑,此刻正有细雪从残破的穹顶漏下,落在某团黑影上。

她屏住呼吸。

黑影缓缓站起,是个男人。他穿着黑色大衣,衣摆沾满雪泥,右手按着腰间的枪套。林眠的心跳突然变得巨大而空洞,仿佛有无数蝴蝶在胸腔里撞击。她后退半步,却踩到了枯枝。男人猛地转身,月光擦过他眼窝处的疤痕,像一道凝固的闪电。

他们隔着废墟对视。

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打磨旧木头:“你不冷吗?”

林眠没有回答。她只注意到他左耳戴着一枚银质耳钉,钉尾刻着玫瑰花纹。当男人转身消失在黑暗中时,她看见他大衣下摆有血迹在雪地上晕开,猩红得如同她画布上未洗去的颜料。

回到阁楼后,她翻出母亲留下的旧日记。泛黄的纸页间夹着一张褪色照片:年轻女子站在教堂门前,身旁的男人穿着笔挺的制服,耳垂上赫然戴着同样的玫瑰耳钉。

林眠的手指抚过照片边缘,听见远处教堂钟声响起。十二下,像丧钟,又像某种召唤。

她撕下那页日记,火苗在壁炉里窜起时,灰烬中浮现出一朵焦黑的玫瑰形状。

雪停了。

林眠蜷缩在阁楼角落的旧钢琴旁,琴键上积着多年的尘垢。她颤抖的手指按下一个音符,闷响像腐烂的木头被砸裂。母亲生前总说这座钢琴是“死物”,可此刻她突然听见自己的心跳与琴键共鸣——低沉、破碎,如同她撕碎的日记页在壁炉里蜷曲成灰。

母亲的照片在火光中泛黄。那张1980年代的老照片上,穿白裙的女人站在教堂门前,嘴角带着某种林眠从未见过的温柔。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给我的玫瑰,1987.3.21。”

“玫瑰?”林眠喃喃重复这个词,指尖摩挲着相纸边缘的裂痕。她突然想起今夜那个男人耳垂上的银钉,钉尾的玫瑰纹路与照片里的日期诡异地重叠。

楼梯传来重物拖动的声音。

林眠将照片塞进围巾夹层,抓起画笔冲向天台。寒风像刀刃刮过耳垂,她踉跄着撞上铁栏杆,后腰重重磕在生锈的支架上。疼痛让她想起七岁那年,母亲在厨房里被父亲推倒的背影。那时母亲的后脑勺也这样撞在瓷砖上,鲜血顺着发丝流进围裙褶皱,像一株突然绽放的红玫瑰。

“你又在看那些破东西?”

身后传来沙哑的男声。林眠浑身僵住——是教堂废墟里的男人。他的大衣下摆还在滴水,血迹从袖口渗出,在雪地上蜿蜒成暗色的溪流。他倚着天台门框,月光从他肩头滑落,像一层正在融化的冰。

“你偷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他忽然说,声音里带着笑意,却让林眠的脊背窜起寒意,“你知道这座教堂为什么会被烧毁吗?”

她摇头。

男人向前半步,耳钉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因为这里曾埋着一对情侣的骨灰。女人是画家,男人是神父。他们用颜料在教堂穹顶上画了朵玫瑰,结果被教会烧死了。”

林眠的指甲掐进掌心。她突然意识到,母亲年轻时的照片里,教堂穹顶的彩绘玻璃上,隐约有玫瑰形状的裂痕。

“你母亲知道真相。”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但她选择把秘密埋进灰烬。”

“你认识我母亲?”林眠的声音抖得厉害。

男人没有回答。他抬起手,掌心躺着一枚烧焦的玫瑰花瓣,边缘蜷曲成焦黑的唇形。当林眠伸手触碰时,男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的体温灼人,指腹的茧子擦过她腕间的疤痕。

“别碰。”他松开手,却将花瓣放进她颤抖的掌心,“明天晚上,带你的画具来教堂。”

他转身时,大衣下摆的血迹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林眠看着他消失在黑暗中,突然发现他的背影与母亲照片里那个穿制服的男人惊人地相似。

回到阁楼后,她翻出母亲留下的油画。褪色的画布上,一对男女在废墟中相拥,他们身后燃烧着巨大的玫瑰火焰。林眠用刮刀狠狠抹去画中人的面孔,却发现颜料下浮现出一行小字:“愿灰烬中开出的花,不再被定义为罪孽。”

泪水滴在画布上,晕开了母亲的笔迹。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雪片落在她手心的玫瑰花瓣上,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第二天清晨,林眠在阁楼角落翻出母亲的旧油画箱。木箱锁扣早已锈蚀,推开时发出尖锐的吱呀声,像是某种沉睡多年的生物在呻吟。箱底压着一卷泛黄的画稿,她颤抖着展开——那是张未完成的素描:穿黑袍的男人背对着教堂,耳垂上赫然戴着玫瑰耳钉。画纸背面用颤抖的笔迹写着:“他不是神父,他是我的救赎与诅咒。”

记忆如雪片般纷至沓来。

她突然想起七岁生日那天,母亲曾带她去教堂做礼拜。烛光摇曳中,母亲的手指抚过彩绘玻璃上的玫瑰,低声说:“有些花不该开在圣殿里。”那天回家后,父亲将母亲反锁在阁楼,林眠透过门缝看见母亲蜷缩在画架前,指尖沾满鲜血,在画布上疯狂涂抹着玫瑰的形状。

“你母亲疯了。”

男人的声音突兀地从身后传来。林眠猛地转身,发现他不知何时站在天台入口,大衣上的血迹已被新雪覆盖。他的手指捏着母亲素描上的玫瑰耳钉,金属表面映出他嘴角的冷笑,“她以为烧掉真相就能洗净罪孽,可惜灰烬会说话。”

林眠扑过去抢夺耳钉,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按在画箱边缘。男人的体温灼热得不真实,他的呼吸近得能看清睫毛上凝结的冰霜。当他的指尖划过她锁骨处的旧疤痕时,林眠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场景——那夜母亲同样用冰凉的手指触碰她的锁骨,低声呢喃:“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玫瑰为何燃烧。”

“明天晚上。”男人松开手,耳钉坠入雪地,“带你的画笔来教堂,我会告诉你你母亲死前想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时,林眠看见他大衣下摆的血迹正在渗出。她蹲下身,将耳钉埋进母亲的油画箱,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教堂残破的穹顶上,一道玫瑰形状的裂痕正被阳光刺透,宛如凝固的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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