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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洲雪未消

东宫短篇

暮春的草原,风仍带着料峭的寒意,草尖上残留的夜霜在初升的日光下碎成点点微光。西洲的天,蓝得没有一丝杂质,像一块巨大的、温润的琉璃,高高地悬在头顶,将无垠的碧绿草场都温柔地拢在怀里。

“顾小五!看箭!”小枫的声音清脆,像草原上骤然响起的百灵鸟鸣,带着不容置疑的飞扬神采。

她立在一处微微隆起的小坡上,火红的裙裾被风吹得猎猎翻卷,如同一团跳跃的火焰,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那张明媚的脸上,笑容比头顶的阳光还要耀眼几分。她手中握着一张硬木角弓,弓身打磨得光滑,泛着温润的色泽,此刻正被她奋力拉开,坚韧的弓弦在她纤细却有力的手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呻吟。

箭在弦上,直指远处一只在草叶间惊慌蹦跳的沙鼠。

被她唤作“顾小五”的年轻男子,就站在她身侧半步远的地方。他穿着西洲牧人常见的厚实皮袍,然而那过分挺拔的身姿与举手投足间难以彻底掩去的、属于中原世家子弟的端谨仪态,依旧让他在这片粗犷的天地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含笑看着小枫,眼神专注,带着几分刻意模仿出来的、对眼前这“西洲射技”的赞叹与新奇。

“嗯,架势十足。”他的声音温和,如同拂过草尖的暖风,目光胶着在她因用力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就是不知……准头如何?”那语气里,恰到好处地掺入一丝促狭的笑意,像是在逗弄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小枫的鼻翼微微翕动,哼了一声,下巴抬得更高,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哼!敢小看我?让你见识见识西洲九公主的厉害!”

她屏住呼吸,瞄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于绷紧的臂膀和拉满的弓弦之上。就在那箭矢即将离弦的刹那——

“呜——!”

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蓝天的锐鸣,毫无预兆地破空而至!那声音尖锐刺耳,带着一种金属高速摩擦空气时特有的、令人牙酸的震颤,瞬间压过了草原上所有的风声草浪。

小枫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啸惊得一颤,手指下意识地一松。只听“嘣”的一声闷响,弓弦回弹,那支原本瞄向沙鼠的箭软绵绵地斜飞出去,无力地插在几步开外的草地上,箭羽兀自微微颤动。那只沙鼠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眨眼间便钻进浓密的草窝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哎呀!”小枫懊恼地跺了跺脚,气鼓鼓地转过身,循着那鸣镝的来处望去。

不远处,一人一马,如同凝固在草海中的一块寒冰。顾剑端坐在马背上,玄色的劲装紧裹着他挺拔的身躯,勾勒出利落的线条。他肩上斜挎着一张沉甸甸的铁胎弓,弓弦仍在微微震颤,发出极细微的嗡鸣。他手中握着一支形制奇特的箭,箭头并非寻常的锥形,而是带着三棱的凹槽,箭杆尾部镂空,方才那撕心裂肺的啸叫,正是这特制的鸣镝在急速飞行时发出的死亡之音。

他勒着马缰,缓缓踱近。阳光落在他脸上,却照不进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那里只有一片拒人千里的冷冽。他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寒冰的匕首,越过气恼的小枫,精准而冰冷地钉在李承鄞——那个穿着西洲皮袍的“顾小五”身上。

“中原人,”顾剑的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声音低沉,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审视,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石头上,“连箭都拿不稳么?”

那支鸣镝,被他随意地搭在弓弦上,箭头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寒光,箭尖所指,赫然便是李承鄞的眉心!一股无形的、带着铁锈和血腥味的杀气,随着他的话语,无声地弥漫开来,笼罩在三人之间。

小枫愣了一下,随即柳眉倒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兽般跳了起来,横身挡在李承鄞面前:“顾剑!你做什么?是我自己没射好,关顾小五什么事?”她仰着头,毫不畏惧地迎上顾剑冰冷的目光,火红的衣袖在风中甩开,像一面小小的旗帜。

李承鄞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甚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那直指眉心的致命威胁只是拂面而过的微风。他轻轻抬手,安抚似的搭在小枫微微颤抖的肩上,指尖的温度透过衣料传递过去。他的目光平静地迎向顾剑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复杂暗流的眼睛。

“顾兄箭术通神,鸣镝传讯,声势惊人,在下佩服。”他的声音平缓依旧,听不出半分恼怒,反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谦逊,“只是这草原上的规矩,射箭前总该喊一声‘看箭’,免得误伤,不是么?”他顿了顿,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些许,目光却沉静得如同古井深潭,“毕竟,不是所有东西,都经得起这‘意外’的惊吓。”最后几个字,他说得轻缓,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份量。

顾剑握着弓臂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盯着李承鄞搭在小枫肩头的那只手,眼神锐利如刀锋刮过,胸膛难以察觉地起伏了一下。他喉结滚动,似乎有什么冰冷尖锐的话语即将冲口而出,然而最终,他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短促、极轻蔑的冷哼。

他猛地一扯缰绳,胯下的黑马发出一声不满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又重重踏落,溅起几块湿冷的泥土。他没有再看任何人,调转马头,玄色的身影如同一道沉默的闪电,决绝地刺向远方草浪翻滚的地平线,迅速缩小,最终被那片无垠的绿色吞没,只留下马蹄踏过草地发出的沉闷回响,在风中飘散。

小枫望着顾剑消失的方向,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小声嘟囔:“怪人!整天板着个脸,也不知道谁欠了他金子!”她转过身,看向李承鄞时,方才的气恼瞬间烟消云散,重新被明媚的笑意取代,仿佛刚才那场无形的硝烟从未发生。

“别理他,顾小五!”她毫不在意地挥挥手,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草原上最清澈的泉水,“他就是个木头疙瘩,不会说话!走,我带你去看看我阿翁新得的马驹,可神气了!”她说着,自然而然地伸手拉住李承鄞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拽着他往王帐的方向跑去。那奔跑的姿态,像一头欢快的小鹿,带着一股要将所有不快都远远抛在身后的劲头。

李承鄞被她拉着,顺从地迈开脚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顾剑消失的远方。天边,几缕稀薄的云絮被风吹散,露出更深邃的蓝色,空旷得让人心头发沉。

夜色如同巨大的墨色毡毯,温柔地覆盖了整片西洲草原。白日里呼啸的风也似乎倦了,变得温和而驯顺。巨大的篝火在营地中央熊熊燃烧,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沉沉的夜幕,发出噼啪的爆响,将周围围坐的人群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镀上一层温暖而跃动的金辉。油脂的焦香混合着青稞酒特有的醇厚气息,在干燥凉爽的夜风里弥漫、发酵,勾动着所有人的食欲与谈兴。

西洲的牧人们围坐成圈,粗犷的笑声和着悠扬的马头琴声此起彼伏。几个喝得面庞通红的汉子正高声划着拳,赢家得意地拍着大腿,输家则爽快地仰头灌下一大碗烈酒,引来周围一片更响亮的哄笑与叫好。孩子们在人群的缝隙里追逐嬉闹,清脆的笑闹声像小银铃般在火光中跳跃。烤全羊在篝火上方缓缓转动,金黄的油脂滴落在炭火上,滋啦作响,升腾起诱人的白烟。

小枫坐在人群最靠近篝火的地方,仿佛她天生就该是这温暖光明的中心。烈酒和欢快的气氛让她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两抹动人的红霞,如同熟透的沙果。她的眼睛在火光的映衬下,比天上的星辰还要亮上几分,流转着一种纯粹的、几乎能灼伤人的快乐。她刚刚跳完一曲奔放的西洲旋舞,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几缕乌黑的发丝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更添了几分娇憨与活力。

她微微喘息着,脸上笑容灿烂,伸手从自己贴身的皮囊里,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条用坚韧的牛筋绳串起的项链,坠子是一颗硕大、洁白、形状完美的狼牙,在篝火的跳跃光芒下,牙尖流转着一种温润又野性的光泽。

“顾小五!”她的声音带着舞蹈后的微喘和不容置疑的兴奋,像带着蜜糖的钩子,一下子勾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她站起身,在众多含笑注视的目光中,径直走到坐在她斜对面的李承鄞面前。

李承鄞正端着一碗奶茶,姿态放松地倚靠着身后的软垫,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场中的热闹。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一半明亮,一半隐在柔和的阴影里,那双深邃的眼睛映着跃动的火焰,显得格外沉静。

小枫在他面前站定,带着青草和阳光气息的少女馨香扑面而来。她不由分说地将那串狼牙项链举高,火光照亮了狼牙,也照亮了她眼中毫不掩饰的、近乎虔诚的喜爱和得意。

“给!”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压过了周围的喧闹,“这是我阿翁猎到的头狼的牙!是我们西洲最勇敢的勇士才能佩戴的荣耀!”她踮起脚尖,将那串还带着她掌心温度的狼牙项链,郑重其事地挂在了李承鄞的脖颈上。温润的狼牙贴着他颈间的皮肤,微微发烫。

她退后一步,歪着头打量着他,火光照着她明媚的笑颜,仿佛整个草原的春光都凝聚在了她的眼底眉梢。“以后,”她的声音带着宣告般的骄傲和亲昵,“你就是我的狼啦!”那语气天真又霸道,带着一种将自己最珍视的宝物赐予心上人的无上喜悦。

人群爆发出更加热烈的笑声、掌声和善意的起哄口哨声。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拍着手,用西洲语大声唱着祝福的歌谣,节奏欢快而热烈。

李承鄞低头,手指轻轻抚过胸前那颗温润的狼牙。火光下,他的睫毛低垂,在眼睑下方投下两片小小的扇形阴影,唇角弯起的弧度温柔得恰到好处,带着一丝受宠若惊的腼腆,仿佛真的被这份突如其来的、炽热的“荣耀”所深深打动。“谢公主赏赐。”他抬起头,迎着小枫灿烂的笑靥,声音低沉而悦耳,如同夜风拂过琴弦。

然而,就在他抬头的瞬间,那温柔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掠过了篝火圈外围的一个角落。那里,顾剑独自抱膝坐着,远离人群的喧嚣与热浪。他的膝上横放着一把古朴的七弦琴,琴身线条流畅,在篝火的光晕边缘泛着幽暗的光泽。他一直沉默着,仿佛与这片喧闹的欢乐格格不入,整个人都沉浸在篝火光芒无法触及的阴影里。

李承鄞的目光只是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快得几乎无法捕捉。那眼神深处,方才面对小枫时的温柔腼腆如同潮水般退去,瞬间冻结,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那冰寒之中,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属于上位者的、洞悉一切却又漠然置之的审视,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嘲弄。仿佛在看一个在陷阱边缘徒劳挣扎的困兽。

就在李承鄞目光扫过的同时——

“铮!”

一声突兀、凄厉的崩裂之音骤然响起,刺破了欢歌笑语!那声音来自顾剑膝上的古琴!一根紧绷的琴弦毫无征兆地断裂开来!断裂的弦丝猛地弹起,如同垂死挣扎的毒蛇,在火光中划出一道短暂而刺眼的银亮弧光,随即无力地垂落,蜷曲在冰冷的琴面上,微微颤动。

这声响动并不算大,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突兀,瞬间攫住了顾剑的全部心神。他猛地低头,看着那根断裂的琴弦,瞳孔骤然收缩。捏着琴轸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青白,微微颤抖。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穿过摇曳的人影和篝火的光芒,死死地钉在李承鄞脸上。李承鄞却早已收回了那冰冷的一瞥,正含笑对着小枫低语着什么,侧脸在火光下显得温和无害,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的冰冷只是顾剑瞬间的错觉。

喧嚣依旧,无人注意这角落里琴弦崩断的悲鸣,也无人留意顾剑眼中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无声的烈焰。

“好!好一个‘我的狼’!哈哈!”一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在篝火堆的另一侧响起,带着浓烈的酒气和草原长者的豪迈笑意。

铁达尔王,小枫的阿翁,被众人簇拥在离篝火最近、最温暖舒适的位置。他须发皆白,如同覆盖着经年不化的冰雪,脸上深刻的皱纹如同被风霜刻刀精心雕琢过,记录着草原的沧桑与辽阔。此刻,他粗糙的大手正捧着一个硕大的银碗,里面盛满了金黄的、不断泛起泡沫的烈酒。火光跳跃着,落在他那双因岁月和酒意而显得格外浑浊的眼睛里,却奇异地没有点燃多少暖意,反而沉淀出一种历经世事的、近乎穿透一切的锐利与洞察。

他大笑着,目光扫过被小枫戴上狼牙、在众人瞩目中显得温和有礼的“顾小五”,又缓缓移向篝火外围阴影里那个抱着断弦古琴、如同石雕般沉默的顾剑。浑浊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鹰隼掠过雪原时投下的阴影般的了然。

他仰头,灌下一大口辛辣的烈酒,喉结滚动,发出满足的叹息。放下银碗时,碗沿磕在铺地的厚实羊毛毡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他布满老茧的手指随意地抹去胡须上沾着的酒渍,目光再次投向那两个气质迥异、却又同样来自遥远中原的年轻人,声音洪亮依旧,带着酒后的酣畅,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沉甸甸的箴言:

“小枫啊,”他唤着孙女的名字,眼睛却依旧停留在那两个中原人身上,“草原上的规矩,认准了就是一辈子。不过……”他话锋一转,声音低沉了些许,像是草原深处传来的古老风声,“雄鹰的影子落在雪地上,那也是黑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周围的喧闹,清晰地传入近处几人的耳中。篝火噼啪作响,火星飞溅。老西洲王浑浊的目光如同实质,沉沉地压在李承鄞和顾剑的心头。那目光里没有质问,没有警告,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带着悲悯的苍凉。他像是在说一个草原上无人不知的常识,又像是在揭示一个无人愿意深想的残酷真相——再光明的存在,其投下的影子,也必然是黑暗的。

小枫正拉着李承鄞的手腕,兴奋地向他描述那颗狼牙的来历,听到阿翁的话,有些茫然地转过头:“阿翁,你说什么影子呀?黑乎乎的,怪吓人的!”她皱了皱小巧的鼻子,显然没听懂这饱含深意的隐喻。

李承鄞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谦逊,他微微欠身,向着老西洲王的方向恭敬地颔首,姿态无可挑剔:“阿翁说得是。”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异样。只是在他垂下眼帘的瞬间,那浓密的睫毛遮掩下的眸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快得如同雪原上狡黠的银狐一闪而过的影子,冰冷而迅疾。

顾剑坐在阴影里,抱着那把断弦的古琴,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老西洲王那句“雄鹰的影子也是黑的”,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冰雹砸在他的心湖上,激起冰冷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巨浪。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制住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戾气与悲愤。他死死地盯着篝火跳跃的光芒,仿佛要将那火焰也冻结。

夜色浓重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篝火的余烬早已冷却,只剩下几缕若有似无的灰白色烟气,在清冷的空气中打着旋,最终消散无踪。白日里喧嚣的营地彻底沉入梦乡,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守夜牧犬的低吠,以及夜风掠过草尖时发出的、永无止息的沙沙声,如同大地沉睡中均匀的呼吸。

李承鄞的帐篷内,一盏孤零零的牛油灯搁在低矮的案几上。豆大的灯火昏黄而微弱,顽强地跳跃着,勉强驱散帐篷角落浓稠的黑暗,却也将帐篷主人的身影在毡壁上拉扯得扭曲而巨大,如同蛰伏的兽影。李承鄞并未就寝,他披着一件外袍,独自盘坐在案几前。

帐篷的毡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无声地掀开一道缝隙,夜风裹挟着草原深处凛冽的寒意,瞬间灌入,吹得案头的灯火猛地一阵剧烈摇晃,几乎熄灭。灯影狂乱地跳动,将帐篷内的一切都涂抹上动荡不安的光影。

顾剑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他周身似乎还带着外面露水的冰冷潮气,以及一种紧绷到极致的、如同拉满弓弦般的危险气息。毡帘在他身后无声地垂落,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天光。

他径直走到案几前,没有寒暄,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出腰间,“噌”的一声轻吟,一泓秋水般冰冷的寒光骤然在昏暗的帐篷内亮起!他手中那柄薄而锋利的短剑,如同毒蛇吐信,稳稳地停在了李承鄞的咽喉之前。剑尖距离那跳动的喉结,不足半寸。冰冷的剑气,丝丝缕缕地刺向皮肤。

帐篷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牛油灯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昏黄的光晕在剑刃上流动,映出顾剑那双燃烧着冰焰的眼睛。他盯着李承鄞,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带着彻骨的寒意和压抑不住的、火山喷发前的震颤:

“殿下。” 这个称呼在此时此地,充满了冰冷的讽刺,“听没听过……”他顿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绷紧的弓弦猝然断裂,带着一种近乎凄厉的绝望,“狼群给羊羔唱情歌?!”

剑尖随着他情绪的激荡而微微颤抖,冰冷的锋芒几乎要贴上李承鄞颈间的皮肤。

李承鄞坐在那里,身体纹丝未动。面对这近在咫尺、足以致命的威胁,他脸上甚至连一丝惊惶的涟漪都没有泛起。案几上,放着一碗早已凉透的奶茶,奶皮凝结在表面,呈现出一种不悦目的灰白色。

他的目光,缓缓地从咽喉前那点致命的寒芒上移开,平静地落在顾剑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那眼神深不见底,平静得如同暴风雪来临前冻结的冰湖。然后,他做了一件让顾剑瞳孔骤缩的事。

李承鄞慢慢地抬起右手。他的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优雅。他没有去碰触那柄随时可以取他性命的短剑,而是伸出食指,指尖轻轻点入案几上那碗冷掉的奶茶里。粘稠冰凉的液体沾湿了他的指尖。

在顾剑燃烧着怒火的目光注视下,在咽喉前那柄冰冷短剑的威胁下,李承鄞沾着奶茶的指尖,稳稳地落在了粗糙的木制案几表面。指尖滑动,发出细微的、黏腻的摩擦声。一道清晰的、蜿蜒的乳白色湿痕在昏黄的灯光下显现出来。

他画得极慢,极稳,仿佛在描摹一件稀世的珍宝。指尖先是勾勒出一道起伏的、代表山脉的弧线,接着是宽阔的、象征河流的走势。他画出的,不是西洲丰美的牧场,不是小枫欢笑的容颜,甚至不是顾剑眼中那纯粹的、需要守护的草原。

那是疆域。

一道清晰的分界线在案几上逐渐成型。线的左边,他用指尖沾着冷奶茶,重重地勾勒、涂抹,画出一个略显方正的轮廓——那是雄踞东方、沃野千里的豊朝。线的右边,他用同样的方式,画出一个相对狭长、轮廓崎岖的图形——那是广袤却分散、水草丰茂的西洲诸部。

最后,他的指尖在代表豊朝疆域的那团白色污渍上,缓慢而有力地,画下了一个小小的、却带着无尽贪婪与吞噬意味的箭头。箭头所指,正是那代表西洲的、尚未干涸的乳白色疆域。

灯火昏黄,跳跃着,将他平静无波的脸庞映得半明半暗。他抬起眼,目光越过那冰冷的剑尖,再次落在顾剑脸上。没有言语,没有解释。案几上那幅用冷奶茶绘就的、简单到近乎残酷的疆域图,就是他唯一的回答。帐篷里弥漫着冷奶茶甜腻又腥膻的气息,混杂着剑锋的冰冷铁锈味,沉重得令人窒息。

帐篷外,无边的黑暗草原深处,风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呜咽着,如同亘古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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