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胆战心惊的死寂。
比之前更彻底、更空旷的死寂,沉甸甸地压在这片被暗金灯焰洗涤过的囍堂废墟之上。
猩红的烛火尽数熄灭,窗外的百鬼残影连同那凄厉的唢呐鬼嚎,都在引魂灯那暗金与幽蓝交织的神圣光焰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残雪,彻底消融净化,只留下冰冷的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清冷的碎影。
空气中浓烈的尸腐恶臭与甜腻香烛气息被涤荡一空,只剩下青砖尘土被灼烧后的微焦气味,以及一种……源自地脉深处的、冰冷而厚重的洁净感。
白蔓君单膝跪在冰冷的地上,沉重的凤冠早已不知去向,散乱的黑发被汗水和血污黏在额角脸颊。她一只手死死攥着引魂灯那冰冷的骨柄,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手腕上那圈淡蓝的符文印记微微发烫,如同烙铁留下的余温,清晰地提醒着她契约的存在。
深入骨髓的疲惫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紧绷的神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被狂暴能量冲刷后的脏腑剧痛。
引魂灯在她手中静静燃烧着。暗金色的外焰翻滚着熔岩般的光泽,厚重威严,带着镇压万邪的无上气势;焰心深处那点极致的冰蓝,则如同亘古寒星,凝定、冰冷,散发着引渡幽冥的死寂。
两种矛盾的力量在破旧的灯盏中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威严的光晕如同实质的领域,笼罩着方圆三尺之地。
在这光晕的核心,灯焰之下,血泊之中。
乌玄青依旧无声无息地伏在那里。破碎的白麻孝衣紧贴着血肉模糊的后背,那条扭曲的手臂以不自然的姿势摊在一旁。
在暗金光晕的笼罩下,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蠕动侵蚀的青黑色尸煞之气被强行剥离、净化了大半,露出了底下翻卷的、苍白中透着死灰的皮肉。
伤口依旧狰狞可怖,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茬,但至少,那致命的侵蚀被暂时遏制了。
他散乱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沾满血污的下颌和苍白的唇角凝固的冰蓝血痕,在灯焰幽冷的映照下,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脆弱。
胸膛……依旧没有起伏。唯有口鼻间,那缕极其微弱、近乎透明的冰蓝色残魂气息,在融入灯芯之后,彻底消失无踪。
死寂。
一种彻底的、似乎连时间都凝固的死寂,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白蔓君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具毫无生机的躯体上,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沉甸甸地下坠。
契约的力量在血脉中奔流,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枚悬浮在棺底玄黄光轮核心、此刻却黯淡无光的幽蓝命核。
它如同沉入永寂冰海的心脏,再没有一丝属于“生”的悸动传来。契约的另一端,是冰冷的虚无。
他死了。
这个认知,冰冷而坚硬,如同棺底的青砖。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席卷了她。她成了契约的承受者,背负了这盏诅咒之灯,背负了这诡异的阴阳同命契,背负了这通往地底深渊的引魂路……而那个将她拖入这一切的疯子,那个以魂血为引点燃这盏灯的人,却先一步……湮灭了?
愤怒?怨恨?解脱?没有。只有一片巨大的、冰冷的茫然。
像独自一人被抛进了无边的雪原,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冰窟,而她手中,只余这盏燃烧着神圣与邪异火焰的孤灯。
就在这时——
嗡!
手腕上那圈冰冷的淡蓝符文印记,毫无征兆地剧烈灼烫起来!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皮肉上!
“呃!” 白蔓君痛得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想甩开手中的引魂灯!
然而,她的手指却如同被焊死在冰冷的骨柄上,纹丝不动!一股强大的、源自契约本身的冰冷意志,强行压制了她的动作!
与此同时,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波动,如同冰针,无视了她混乱的意识防御,直接刺入了她的识海深处!
那意念冰冷、破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地…脉…煞…穴…灯…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