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青阳真人保持着拔剑的姿势,僵硬地看着冰榻上那堆彻底失去光泽的冰蓝碎骨,眼眶泛红。
那点米粒大小的魂火,终究还是彻底熄灭了。而冰榻另一侧,白九思眉心那道细微的弥合痕迹,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错觉。
青阳真人声音带着颤抖的悲怆:
青阳“老祖…它…它…”
云怜枝“它做了它该做的。”
云怜枝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冰冷,平静,却像绷紧的弓弦。
她不知何时已回到静室,紫衣上沾染着魔物的污血,眉心血痕在昏暗光线下暗红涌动,眼神却比万年寒冰更冷。一步步走向冰榻,目光扫过那堆碎骨,最后定格在白九思脸上。
云怜枝指尖抚过腕间突然变得温热刺骨的冰魄环,打工魂在她识海无声咆哮:‘白冰块!你儿子用命给你换了一针强心剂!你要是再不醒…’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俯身靠近白九思,几乎是咬着牙低语:
云怜枝“喂!听见没?骨头架子…没了!为了护着你这个睡美人爹!你再不睁眼,信不信我把你也拆了当柴烧?”
话音未落!
白九思那如同冰雕般毫无生气的眼睫,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是第二下!
青阳真人呼吸瞬间屏住,难以置信地捂住嘴:
青阳“玄…玄尊?!”
在云怜枝和青阳真人死死盯着的目光中,白九思那双紧闭了不知多久的眼眸,终于…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瞳孔依旧是熟悉的冰魄之色,深邃如同亘古寒渊。只是此刻,那冰寒之中少了往日的绝对漠然与掌控一切的锐利,多了几分刚刚从漫长沉眠中苏醒的迷茫与…
难以掩饰的疲惫。冰蓝色的瞳仁如同蒙尘的宝石,需要片刻聚焦,才缓缓地、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沉重,转向了离他最近的那张脸——云怜枝写满复杂情绪的面容。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三百年的生死相隔,两世轮回的痛楚,这一世强扭的姻缘与血染的开端…
所有的纠葛与未言,都在这无声的对视中汹涌碰撞。
白九思的薄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极其干涩沙哑的气音。
云怜枝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
她看着那双终于睁开的冰眸,看着他眼底深处那份陌生的脆弱与疲惫,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脱口而出的却是带着浓浓鼻音的、恶狠狠的质问:
云怜枝“看什么看?!睡够了?!知道醒了?!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知不知道外面都乱成什么样了?!知不知道你那个…骨头儿子为了护着你…连渣都没剩下了?!”
她越说越气,眼圈却不争气地红了。打工魂在她识海哭唧唧地控诉:‘混蛋!醒了就只会瞪眼!’
白九思冰蓝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强装的凶悍下掩藏不住的狼狈、疲惫和那抹刺目的暗红血痕。他眉心那道细微的弥合痕迹微微亮了一下。
干裂的唇再次翕动,这一次,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字眼,如同冰珠坠地,砸在寂静的静室里:
白九思“…水…”
云怜枝满腔的怒火和委屈瞬间被这一个字浇灭了大半。她愣了一下,随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道:
云怜枝“水?!现在知道要水了?!睡成冰雕的时候怎么不要?!”
嘴上毫不留情,身体却无比诚实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一把抓过旁边温着的玉壶和玉杯。
青阳真人这才从巨大的惊喜中彻底回神,连忙上前:
青阳“老祖!让弟子来…”
云怜枝头也不回,语气硬邦邦:
云怜枝“一边儿待着去!笨手笨脚的,别呛着他!”
她小心翼翼地倒了一杯温度适中的灵泉水,动作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柔,坐回冰榻边。
看着白九思虚弱地连抬手都困难的样子,她眉头拧紧,内心天人交战:‘喂他?太掉价了吧?不喂?渴死他算了?’
最终,老祖的尊严在病人面前败下阵来。
她臭着一张脸,一手轻轻托起白九思的后颈(入手冰凉僵硬),另一手端着玉杯,小心翼翼地将杯沿凑到他干裂的唇边。
云怜枝“慢点喝!敢呛着我就把你丢出去!”
她凶巴巴地警告。
白九思顺从地微微张口,冰冷的唇瓣接触到温润的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
清凉的灵泉滑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
他冰蓝色的眼眸一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紧蹙的眉头,凶巴巴的语气,和那双因为沾了血污与疲惫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