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大醮其一

龙虎山的石阶比想象中多。纪空青抬头望着那蜿蜒向上的石阶，深吸了一口气。

这次可一定能找到能看穿我的人啊...

身后传来脚步声，几个道士打扮的年轻人快步超过她。

"师兄快看！"其中一人突然停住，震惊地指着纪空青脚下，"踏罡步斗！每一步都精准踩在天地气脉节点上！"

纪空青低头看看自己的运动鞋——普通国产牌子，鞋底还沾着早上不慎踩到的口香糖。

"前辈！"年轻道士恭敬行礼，"晚辈茅山派..."

"我不是..."纪空青刚要解释，突然感觉体内涌出一股暖流。她的双腿自动调整了姿势，每一步落下都带着某种玄妙韵律——因为对方坚信她会"踏罡步斗"，所以她真的会了。

"果然是真人不露相！"道士们惊叹着退到一旁，像仪仗队一样目送她上山。

转过山道拐角，纪空青立刻瘫坐在石凳上。这种被强行"传承"的感觉每次都很糟糕，就像身体里被塞进陌生程序。她摸出矿泉水猛灌几口，突然发现不远处树丛里有反光。

"咔嚓"快门声响起。一个戴鸭舌帽的记者正对着她疯狂拍照，嘴里念叨着："独家！隐世高人休息照！这慵懒姿态肯定是什么高深功法..."

纪空青的水瓶掉在地上。记者立刻惊呼："看！连掉落轨迹都暗合天道！"

"够了。"纪空青终于皱眉，"我就是个普通人，能不能别..."

记者突然热泪盈眶："太感人了！如此修为还坚持'众生平等'的理念！我要把这一幕写进报道！"

纪空青无言以对，无语看天。

她一直与众不同，不是因为她真的有什么特殊能力，而是因为所有人看到她都会自动脑补出一套绝世高手的设定——这就是她的先天异能"全员迪化"。

更离谱的是，只要别人相信她会什么，她就会真的获得那种能力——"相信即存在"。

今天她特意穿了最普通的白大褂和西裤。里面是黑白条纹的衬衫，手上只拿了个手机，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大学生。但即便如此，她心里清楚，要不了多久，自己又会成为众人眼中的"隐世高人"。

"唉..."纪空青摇摇头，迈步走上石阶。这次来参加罗天大醮，就是听说这里聚集了异人界最顶尖的年轻一辈。或许...或许这里有人能看穿她的能力，看到一个真实的纪空青。

纪空青老老实实地踩着石阶向上走，耳边忽然飘来一段对话。

"武当派——王也，施主您怎么称呼？"

"哈……我叫张楚岚。"

她的脚步微微一顿。张楚岚？那个传闻中炁体源流的传人？或许...这个被异人界广泛关注的人物能够不受自己异能的影响。纪空青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口袋里竹青色的竹节鞭。

调整了一下呼吸，她转身向声源处走去。不远处，一个穿着休闲装的年轻人和一个道士打扮的男子正并肩而行。那个看起来圆滑的应该就是张楚岚，旁边挠着头一脸惫懒样的自然是武当王也。

"张楚岚？"纪空青上前两步，刻意保持着自然的语调，"久仰久仰。"

话音未落，她就看到张楚岚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在触及纪空青的瞬间骤然收缩。那张总是挂着圆滑假笑的脸，此刻竟浮现出纪空青从未在任何人脸上见过的警觉与凝重。

近距离看，张楚岚发现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有着令人过目难忘的外表——雌雄莫辨的精致五官，半黑不灰的长发随意地散着，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灰紫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奇异的灰色。但比视觉冲击更先到达的是一股清冽的薄荷气息，不像是香水，倒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意。

张楚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见过不少高手，但眼前这人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不是威压，不是气势，而是一种近乎恐怖的"存在感"——明明就站在眼前，却仿佛与整片山林融为一体，呼吸与风声同步，眨眼与叶落同频。

'她很强...强到无法估计...'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张楚岚感到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更可怕的是，他完全感知不到对方身上的炁，就像面对一片虚无。

一旁的王也也停下了话头。他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纪空青。他对"炁"的感知远比常人敏锐。但此刻，他的能力却给出了自相矛盾的反馈——眼前这个人既是"无"，又是"全"，就像一面镜子，反而映照出观察者自身的状态。

"这位是...？"王也试探性地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

纪空青刚要回答，就看见张楚岚突然横跨一步，挡在了她和王也之间。这个动作看似随意，实则封死了所有可能的进攻角度。

"宝儿姐！"张楚岚突然提高音量喊道，"这儿有位...朋友想认识你！"

不远处正在买珠子的冯宝宝闻言抬头，茫然地眨了眨眼，然后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纪空青注意到她的步伐看似散漫，实则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最稳固的位置上。

"啥子事？"冯宝宝用她那特有的平板语调问道，目光却直接越过张楚岚，锁定了纪空青。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纪空青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她能感觉到冯宝宝的视线像X光一样扫过自己全身。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毫无修饰的目光看她，不带有任何预设或想象。

"你..."冯宝宝歪了歪头，"好奇怪哦。"

张楚岚闻言瞳孔一缩。能让冯宝宝说"奇怪"的人，整个异人界都屈指可数。

纪空青却心头一震。奇怪？不是"强大"，不是"深不可测"，而是"奇怪"？这个评价太过朴实，反而让她勾唇一笑。多少年了，终于有人不是用那些夸张的词汇来形容她。

"我..."她刚想开口，却见冯宝宝突然凑近，几乎要贴到她脸上。

"你身上有股味道，"冯宝宝抽了抽鼻子，"像下雨哩。"

王也敏锐地注意到，在冯宝宝靠近的瞬间，纪空青周身那种诡异的协调感出现了细微的紊乱，就像平静湖面被搅动后的涟漪。

张楚岚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他悄悄调整了站姿，右手微微后缩，做好了随时召唤阳五雷的准备。这个微小的动作没有逃过纪空青的眼睛，她心里一沉——果然，又被当成危险人物了。

"我叫纪空青，"她后退半步，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只是个...来见见世面的普通异人。"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她就后悔了。张楚岚和王也的表情同时变得古怪起来，就连冯宝宝都眨了眨眼。

"普通？"王也轻笑一声，"纪小姐，您对'普通'的定义还挺别致远。"

张楚岚的嘴角抽了抽，心里暗骂：'见鬼的普通！这种存在感要是算普通，那老天师都可以去幼儿园当老师了！'

显然两人一个刚知道异人群体不久，一个是长期不问世事的清修道士，都没有受过‘空青真人’及其狂热追随者的洗礼。

"失陪，我先上山了。"纪空青见张楚岚也不能免俗，兴致缺缺地告辞。

张楚岚朝纪空青点点头，眼神中的警惕丝毫未减，"再见，希望...有机会再聊。"

王也看了看张楚岚，又看了看纪空青，突然笑了："缘分这种事，强求不来，但也躲不掉。"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纪空青一眼，"纪小姐，咱们赛场上见？"

纪空青回眸浅笑。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她才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