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倒影（18）

从地底爬出后的第七天，我在云锦花田深处发现了一面会说话的镜子。它歪斜地嵌在泥土里，镜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却在我靠近时突然发出孩童的咯咯笑声：“抓到你啦！抓到会走路的记忆啦！”

我蹲下身，看到镜中倒映的不是自己，而是无数个扭曲变形的“我”。穿校服的少女举着放大镜灼烧蚂蚁，戴镣铐的囚犯对着空气下棋，穿婚纱的新娘正用头纱勒住自己的脖颈。每个画面都在疯狂循环，镜中传来的笑声越来越尖锐，震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在玩叠叠乐吗？”镜中突然伸出一只布满鳞片的手，抓住我的手腕，“让我教你真正的游戏！”花田里的云锦花开始疯狂生长，茎秆缠绕成巨大的棋盘，花瓣化作跳动的棋子。我看见幼年的自己正坐在棋盘中央，用沾满鲜血的手指挪动棋子，每一步都在棋盘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该你走了！”镜子发出刺耳的尖叫，整个花田开始颠倒旋转。天空变成棋盘底色，云朵化作黑白棋子，而我悬浮在半空，脚下是不断变幻的记忆碎片。某个碎片里，银色面具人正在用怀表切割自己的影子，每一片掉落的黑影都长出新的面具；另一个碎片中，黑袍首领的机械义体正在用齿轮替换自己的心脏，齿轮转动的咔嗒声混着她的笑声。

“记忆是可以吃掉的！”镜子突然裂开，钻出无数镜面蝴蝶，翅膀上印满我不同时期的脸。它们扑到我身上，啃食着伤口结痂的血痂，每一口都让我产生强烈的眩晕。我踉跄着抓住一株云锦花，却发现花茎上长满了微型的铜镜，每个镜面都在播放不同版本的结局——有的我变成了新的银色面具人，有的则永远被困在记忆迷宫里，还有的画面中，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镜面，所有人类都在互相吞噬记忆。

“选一个！选一个！”镜子的声音开始重叠，男人、女人、孩童的声音混在一起，震得我耳膜生疼。我抓起一块石头砸向镜面，碎裂的镜片却在空中重组，拼成一个巨大的笑脸：“没用的没用的！你就是游戏本身呀！”云锦花的藤蔓缠住我的脚踝，将我往地底拽去，而头顶的天空，不知何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镜子，每个镜子里都有一个疯狂大笑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