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再一次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熟悉而空白的天花板,消毒水的味道丝丝缕缕钻入鼻腔。
又回到了医疗室。
意识如同沉在水底的碎片,缓慢地向上漂浮、聚拢。
昏迷前的画面骤然刺入脑海——冰冷的仓库、凯撒病态的狂笑……以及那不顾一切挡在能量罩前,被巨力轰飞的剧痛和黑暗。
伴随着意识彻底清醒,身体各处的疼痛也如同苏醒的群蛇,啃噬着神经。四肢百骸,无一处不叫嚣着痛楚,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的钝痛。
然而,更清晰的是昏迷前最后感受到的……那股力量。
那股将他濒临破碎的身体轻柔包裹住的温暖力量。
它不同于任何攻击性的能量,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庇护感,如同寒冬里燃烧着松木的壁炉,散发着令人近乎“归属”的暖意。
小心想到了那个脑海里出现的名字。
“小心,你醒了。”门被轻轻推开,宅博士走了进来。
他端着一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及时按住了小心试图撑起的身体。“别动。”
“放心,灰心星球的袭击虽然突然,但已经被击退了,没造成太大损失。”他的语气带着安抚,但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小心没有回应关于袭击的询问,他的内心被另一件事紧紧攫住——他是怎么回到这里的?那个叫伽罗的,他去哪儿了?
似乎捕捉到小心沉默目光中的困惑,宅博士主动解释道:“是花心。他用磁力感应锁定了你最后爆发的能量残留……虽然很微弱混乱,但他还是找到了你昏迷的位置,把你从废墟里带了回来。”
“我附近……还有其他人吗?”小心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宅博士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他迟疑片刻,才道:“没有。花心找到你时,只有你一个人躺在那里。”
他顿了顿,补充道,“周围破坏很严重,像是经历了一场高强度的能量冲突。”
小心侧过头,目光投向窗外。雨过天晴,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外面隐隐传来喧闹声,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但窗内的寂静,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宅博士看着小心沉默的侧脸,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咽了回去。
他转开话题:“你先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开心他们都在外面帮忙安置伤员,等忙完了就会来看你。”他拍了拍小心的被子,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关上后,小心尝试着活动身体。皮外伤处理得很好,小腿对抗赛撕裂的伤口也重新包扎了。
最让他意外的是内腑的伤势。凯撒那足以摧毁钢铁的一击,留下的创伤竟比预想中轻得多。虽然疼痛依旧剧烈,但并未伤及根本。
这绝不是侥幸。
昏迷前感受到的那股包裹全身的温暖力量,那熟悉的感觉,此刻在回忆中愈发清晰。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眼前是漫天柔和的蓝色荧光,如同星辰环绕,将他紧紧守护其中。
原来如此……
小心想起那晚独自在训练场时,感受到的令人心悸却又莫名熟悉的强大气息。
是那股力量,在千钧一发之际保护了他。
他闭上眼。缺失的记忆碎片如同蒙尘的拼图。
与此同时,在医疗室外不远处的校长办公室里。
校长看着推门进来的宅博士,沉声问道:“怎么样?他有什么异常反应吗?”
宅博士摇了摇头,眉头微蹙:“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他情绪一向内敛,而且……非常警觉。想在不引起他怀疑的情况下套话,几乎不可能。”
“太正常了!”校长手指敲着桌面,语气带着压抑的烦躁,“
这才是最大的异常!我们派去调查他背景的人传回的消息,他的履历,成长轨迹……一切都干净得过分。”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盯着外面重建的景象:“可这根本解释不通,一个履历如此‘清白’的学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学校最偏僻的旧仓库禁区?还恰好引发了巨大能量波动?”
“更‘巧合’的是,这一切就发生在灰心星系发动突袭,学院防御力量大部分被牵制在校门的时候!”
他转身,目光锐利地盯着宅博士:“还有他们的进攻,看似猛烈,实则更像是一次精心策划的佯攻。目标明确,行动迅速,在我们主力被调动后立刻撤退,这简直是教科书般的调虎离山……”
“校长,”宅博士忍不住打断,语气带着维护,“这些都只是基于巧合的推测,我们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指向小心,他很有可能是被什么行踪诡异的人吸引过去。”
“那个孩子……他虽然沉默寡言,但本质不坏,他的能力……”
“行了,博士!”校长抬手打断,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我知道你爱才,也欣赏他的能力。但你要明白,再锋利的刀,也得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全……”
他走到宅博士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今时不同往日,战争阴云密布,任何一丝隐患都可能带来毁灭性的后果。防患于未然,总归是必要的。”
“放心,在没有确凿证据前,我不会对他采取任何行动。”
宅博士看着校长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最终只能无奈而沉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嗯,你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校长挥了挥手,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是夜,又是一晚满天繁星。
清冷的星光透过窗户,在病房地板上洒下斑驳的光点,却驱不散房间深处的寂静。
小心安静地躺着,思绪沉浮,仿佛置身于暗无天日的深谷。
“啪嗒!”
房灯骤然亮起,驱散了病房的幽暗。
率先进来的是开心,他“砰”地一声把自己砸进椅子里,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啊——累死我了。”
他夸张地甩着胳膊,脸上带着疲惫却满足的笑意,“不过看到大家都安顿好了,值了!”
这光亮和喧闹,如同投入深谷的阳光,瞬间驱散了小心四周的沉寂。
紧接着,甜心和花心也走了进来。
花心则抱着手臂,姿态慵懒地靠在门框上,金色的刘海半遮着眼睛。
他挑剔的目光扫过小心:“啧,看着还是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语气是一贯的欠揍,但眼神却仔细地在小心的绷带上停留,尤其是在小心缠着绷带的小腿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好多了,谢谢。” 小心低声回应,目光平静地掠过三人。
“你是不知道今天有多忙!”开心立刻坐直身体,仿佛找到了宣泄口,手舞足蹈地开始描述。
“体育馆那边堆满了救援物资,我和甜心两个人,嘿咻嘿咻搬了十几趟。”
“花心这家伙倒好,仗着有磁力,就在旁边指挥,跟个监工似的。”他指着花心,一脸控诉。
“你懂什么?”花心嗤笑一声,优雅地撩了下刘海,“那叫统筹全局。像你那样蛮干,效率低下还容易出错。”他嘴上不饶人。
“哼!反正你最轻松!”开心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注意力又回到小心身上。
“小心,你是没看见花心找到你时的样子。”他故意压低声音,却足以让整个房间都听见。
“平时那么臭屁爱干净的人,在废墟堆里扒拉得满身是灰,找到你的时候,啧,那手抖得……抱你起来的时候差点摔一跤,还死鸭子嘴硬不承认担心。”
“开心!你皮痒了是不是!”花心瞬间炸毛,俊脸涨得通红,一个箭步冲上前就要去掐开心的脖子。
“哎呀呀,恼羞成怒了!”开心灵活地躲到甜心身后,探出脑袋做鬼脸。
甜心被两人夹在中间,又好气又好笑:“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别闹了,这里是病房。”
她一边护着小心不被波及,一边柔声劝架,“花心确实很辛苦,他的磁力感应消耗很大的。开心你也是,搬那么多东西,胳膊还疼不疼?”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又关切地看向开心。
小心静静地靠在床头,看着眼前的场景。
开心躲在甜心身后对着花心挤眉弄眼,花心气急败坏却又顾忌着小心不敢真的扑上来,只能用眼神“杀死”开心,甜心像只护崽的母鸡,温柔又无奈地调解着。
这充满烟火气的日常,像温热的泉水,悄然浸润了他内心冰冷的角落。
“小心,来,喝点汤。”甜心放弃拉架,打开保温桶,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她盛出一小碗,细心地吹了吹,舀起一勺递到小心嘴边,眼神充满期待。
小心看着那勺冒着热气的汤,样子却不怎么样。
小心想到了自己上次拒绝的甜心,又看看她真诚的眼睛。
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微微前倾,就着她的手,沉默地喝了下去。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味道也如样子一样糟糕。
两人看见小心把汤咽了下去,也顾不上打架了,都想要将汤抢过来,免得初愈的小心又晕了过去。
“味道怎么样?”甜心眼睛亮晶晶地问。
“嗯。”小心应了一声。
“我就说嘛!小心最给面子了!”甜心开心地笑了,又舀起一勺。
开心连忙把勺子抢过来:“小心刚恢复,不能吃太多,下次吧。”
花心看着两人争夺勺子的样子,抱着手臂靠回墙边,眼神却再次变得有些深沉。
刚才打闹时的那点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探究和疑虑。他状似无意地开口,目光却紧紧锁住小心的表情。
“对了,小心,旧仓库那边破坏得很彻底啊,像被几个能量炮犁过一遍。你跑进去的时候,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人或者东西吗?”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袖口——这是他在思考或紧张时不易察觉的小动作。
开心放下了勺子,闻言也好奇地看过来:“对啊小心,你怎么跑到那里去了?还伤得那么重?”
小心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平淡无波:“追一个可疑的影子,迷路了。遇到巨大的能量,被波及了。” 他的回答简洁到敷衍,甚至没有看花心一眼。
花心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但小心那张脸就像戴了完美的面具,毫无波澜。
花心抿了抿唇,最终没再追问,只是那眼神中的疑虑并未消散,反而更深了些。
他总觉得,那个在废墟中出手阻拦他、气息冰冷陌生的身影,与眼前这个人之间,存在着某种诡异的联系,但小心滴水不漏的反应让他无从下手。
病房里的气氛因为花心的问题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开心没心没肺地啃起了饼干,甜心则担忧地看了看花心,又看了看小心,似乎察觉到了某种无形的张力,但体贴地没有点破。
时间在闲聊中流逝,夜色渐深。
开心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眼泪汪汪:“不行了不行了,困得睁不开眼了。小心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他站起身,夸张地伸了个懒腰。
花心最后看了小心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跟着开心和甜心一起离开了病房。
灯光熄灭,病房再次被星光的静谧笼罩。
小心闭上眼,听着门外三人远去的脚步声和开心模糊的嘟囔声,心中那根因为花心试探而微微绷紧的弦,才缓缓松弛下来。
然而,花心那带着深究的眼神,却如同烙印般留在了他的脑海里。
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病房的寂静。门被推开一条缝,花心去而复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阴影里。
他没有开灯,只是借着星光看向小心。
“睡了没?”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小心睁开眼,无声地看着他。
花心走进来,脚步很轻。他从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个东西,在星光的映照下,小心看清了——那是一枚陌生的蓝色徽章。
是花心在仓库废墟中,于小心昏迷位置旁边发现的。
“这个,”花心将徽章递到小心面前,“是你的东西吗?”
小心清晰地感觉到徽章上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能量波动——温暖而坚韧的气息,这气息与他昏迷前感受到的守护力量一样。
他没有立刻回答花心的问题,只是沉默地看着那枚徽章。花心也不催促,病房里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几秒后,小心伸出手,平静地从花心手中接过了那枚冰冷的徽章。
“是我的。”小心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花心把东西还给了小心,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
深深地看了小心一眼,那眼神仿佛要穿透他平静的表面。
最终,花心没有追问。他微微点了下头,“……那就行。”
他转身走向门口,在拉开门之前,又停住脚步,背对着小心,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来,“不管发生了什么,或者……将要发生什么。记住,我们是伙伴。”
“谢谢。”背后传来了小心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也不知是在感谢他找到了徽章,还是别的什么。
听完,花心不再停留,身影消失在门外。
病房重归寂静。小心握着那枚冰凉的徽章,感受着其上那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伽罗气息,心跳莫名地有些加速。
就在他凝视徽章时,异变陡生。
嗡——
徽章突然在他掌心微微震动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紧接着,那残留的伽罗气息骤然增强。
一道柔和的蓝色光芒从徽章中心亮起,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
光芒迅速扩散、凝聚,在小心床前的地板上,勾勒出一个人形。
蓝发及腰,面容俊美——正是伽罗。
“咳……”伽罗的身影微微晃动,声音也显得有些虚弱“能量……还是太勉强了……”
小心猛地坐直身体,牵扯到伤口也浑然不觉。
伽罗的目光落在小心身上,带着一丝歉意和温和:“是你……保护了我。谢谢你。”
他似乎在努力维持着形态,“我之前受过很重的伤,能量几乎枯竭,不得不陷入深度沉眠,在那个被屏障保护的地方缓慢恢复……但之前被打断了进程。现在只能暂时幻化出人形。”
他虚弱的身影晃了一下:“记忆……也因能量不足而缺失。”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心握着徽章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他看着伽罗真实存在的面容。
小心表面依旧冷静,内心却有两种想法中激烈交锋。
伽罗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应,蓝色的身影在星光下显得脆弱而美丽。
小心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掩住眸中翻涌的激烈情绪。“小心。”
“小心,真是个有趣的名字。”伽罗超他一笑。
但下一秒,伽罗的身影再次变得模糊,仿佛就要融入星光时。
小心猛地抬起了头。眼中所有的挣扎和犹豫都被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所取代。理性构筑的堤坝,在感性的洪流面前,轰然崩塌。
“你……”小心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他问得直接,甚至有些生硬,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伽罗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一个极其温暖,如同初阳融雪般的笑容,带着纯粹的
“好。”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坚定,“我愿意。”
话音落下的瞬间,伽罗的虚影化作一道柔和的蓝色流光,如同倦鸟归巢,倏然没入了小心手中那枚扭徽章之中。
徽章上的蓝光渐渐隐去,恢复成原样。
但小心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微弱却坚韧的温暖能量,正通过掌心,缓缓流入他的身体,与他冰冷的血液奇异地交融在一起。
他紧紧握住徽章,仿佛握住了整个沉沦世界里唯一的浮木,也握住了无法预知但交织着温暖与危险的未来。
窗外,繁星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