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银白光茧如同巨大的几何创可贴,覆盖在归墟之门狰狞的拱顶之上,散发着绝对禁锢的力场。死寂统治着深渊。星陨之台上,艾丽丝残破的躯体趴在星图阵列边缘,左半身灰白如石,右臂血肉模糊,嵌着维序石碎片的地方焦黑一片。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如同被遗弃的残骸。只有星图阵列中心,那枚布满裂纹、跌落尘埃的暗蓝色星核最深处,一点针尖大小的幽蓝星光,在绝对的黑暗中,**固执地、微弱地闪烁着**。
时间失去了意义。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那点星光,突然**极其微弱地… 跳动了一下**。
如同沉睡亿万年的心脏,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赋予了第一下搏动。
紧接着,星核表面一条细微的裂缝中,一缕比蛛丝还要纤细的幽蓝光丝,如同苏醒的藤蔓,极其缓慢地探了出来。它没有目标,只是本能地、顽强地向着距离最近的“存在”——艾丽丝搭在阵列边缘、那只冰冷僵硬的右手——延伸而去。
光丝触碰到了她焦黑皮肤下裸露的维序石碎片。
“滋…”
一声轻到几乎不存在的微响。
维序石碎片那早已熄灭的紫金色余烬,如同被火星引燃的枯草,猛地**爆起一团微弱的、转瞬即逝的紫金火星**!
火星与幽蓝光丝接触的瞬间,异变陡生!
艾丽丝那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深处,一块被石化力量侵蚀、几乎与心肌融为一体的微小维序石碎屑(源自最初崩裂嵌入的碎片),突然**共振**起来!一股微弱到极限、却真实存在的生物电流,混合着维序石碎片最后的秩序回响,沿着她残破的神经网络,逆流而上,狠狠冲击向她早已沉寂、濒临消散的意识深渊!
“呃——!”
如同溺水之人被强行拽出水面!艾丽丝残存的意识核心,在那双重冲击下,猛地从虚无的沉沦中挣脱出来!剧烈的痛苦如同亿万钢针瞬间刺穿灵魂!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意识清醒地感知着这具残破、冰冷、正在不可逆转石化的躯壳!
她“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那点刚刚苏醒、脆弱不堪的意识感知!
下方深渊,那巨大的银白光茧如同冰冷的墓碑,封镇着归墟之门。银白几何体早已消失,只留下令人窒息的死寂。星陨之台上,断裂的立柱、黯淡的阵列、自己那具正在缓慢石化的残躯… 以及,阵列中心,那枚闪烁着微弱幽蓝星光的星核!
卡尔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刚刚苏醒的意识:“…维度伤口需‘血肉填缝’维持基础稳定…” 群星低语者的裁决在她意识中冰冷回响:“执行:维度伤口临时封闭程序。”
她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那银白几何体抽离了她的“引导意志”和纯净星光,用来编织封闭归墟之门的银茧。而她那具残破的、正在石化的躯体,就是被留下的“填缝”材料!一个被榨干了最后价值的、等待彻底湮灭的残渣!
绝望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刚刚燃起的意识火苗。反抗?用这具正在石化的残躯?对抗那如同宇宙法则般的存在?可笑!
就在这时,她的意识“触碰”到了星核深处那点幽蓝的星光。
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意志波动,顺着那缕连接着她右手与星核的幽蓝光丝,传递而来!
那不是卡尔的,也不是她自己的。
那意志… **冰冷如铁,却又燃烧着永不屈服的守护之火**!
是詹姆斯!
是他意志烙印在维序石碎片最深处的最后回响!是那点燃了幽蓝光丝的紫金火星的本源!
“石骸非死… 残躯为炬…” 卡尔的话语与詹姆斯的意志回响重叠!
星核深处的幽蓝星光,接收到詹姆斯意志的共振,猛地**明亮了一丝**!它不再仅仅是星核的存在烙印,更被赋予了詹姆斯那股**守护与牺牲**的决绝意志!
新的幽蓝光丝,从星核的裂缝中顽强地探出,目标明确——艾丽丝残躯的眉心!那里,是银白几何体抽离她意识与星光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个冰冷的、虚无的伤口。
光丝刺入眉心!
没有痛苦,只有一种冰冷的连接感!
艾丽丝残存的意识,瞬间被拉入了星核内部!
她感觉自己不再局限于那具濒死的躯壳,而是融入了一片由幽蓝星光构成的、冰冷而浩瀚的意识空间。在这片星光的中心,一点更加凝练、更加炽烈的紫金色意志火星,如同灯塔般燃烧着——那是詹姆斯意志最后的凝聚!
“艾丽丝…” 一个熟悉、却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声音在这意识空间中响起,是詹姆斯,却又不像他。这是纯粹意志的残留,剥离了所有个人情感,只剩下最核心的指令:“…目标:维系封印。手段:可用。”
星核的幽蓝星光环绕着那点紫金火星,传递着星陨之台残存的、关于“血肉填缝”和“能量枯竭”的信息。
艾丽丝的意识瞬间理解了现状。她的躯体是“填缝”的材料,正在不可逆地石化,终将与归墟之门的封印融为一体,成为永恒囚笼的一部分。这是群星低语者的裁决,也是目前维系脆弱的维度平衡的唯一方式。星核的能量已近枯竭,那点幽蓝星光和詹姆斯的意志火星,是最后的余烬。
反抗没有意义。
接受是唯一的“可用手段”。
但… 如何接受?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方案”在意识空间中被推演出来:主动加速躯体的石化进程,将自身彻底转化为纯粹的维序石结构(石化正是维序石法则侵蚀的结果),以最稳定的形态完成“填缝”。同时,引导星核最后残余的幽蓝星光和詹姆斯的意志火星,注入正在石化的躯体核心,作为维系石像“活性”、使其能与银白光茧封印产生微弱共鸣的“火种”。这样,或许能略微延长封印的稳定性,尽管代价是永恒的禁锢与意识的缓慢消磨。
没有选择。
这是詹姆斯意志计算出的最优解。
也是她残躯唯一的价值。
“…执行。”艾丽丝的意识波动传递出冰冷的决断。她接受了这最后的使命,也接受了这永恒的囚笼。
星核的幽蓝星光与詹姆斯的紫金火星,在意识空间中交融,化为一道冰冷的指令流,顺着连接眉心的幽蓝光丝,反向注入艾丽丝正在石化的残躯!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石化声瞬间加剧!灰白色的岩石纹理如同蔓延的冰霜,从她的左半身疯狂向右半身侵蚀!右臂焦黑的伤口、模糊的血肉、甚至嵌入的维序石碎片,都被急速生长的灰白色岩石覆盖、包裹、同化!石化如同汹涌的潮水,迅速吞噬她的躯干、脖颈… 向着头部蔓延!
与此同时,星核深处那点幽蓝星光,以及那点代表詹姆斯意志的紫金火星,顺着光丝,如同归巢的萤火,被引导着,注入到她石化躯体的核心——心脏的位置(那里已有一小块维序石碎屑)。
当最后一丝星光与火星没入石化心脏的刹那——
“嗡…”
艾丽丝那正在急速石化的躯体,猛地**震动**了一下!一层极其微弱、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光晕,从她体表浮现!这光晕带着维序石的秩序波动,与下方深渊覆盖拱门的银白光茧,产生了**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能量共鸣**!
她正在成为封印的一部分!一个拥有微弱“活性”的、永恒的石之看守!
石化的浪潮终于漫过了她的下颌,向着口鼻、双眼侵蚀。意识在飞速模糊,被冰冷的岩石意志同化。最后残存的属于“艾丽丝·温斯顿”的感知,是她趴伏着的星陨之台冰冷的金属触感,以及… 视野中,那枚彻底失去光泽、跌落尘埃的星核表面,一道极其细微的、新出现的裂纹。
就在这时——
“滋啦——!!!”
一道细微、却无比刺眼的暗红色电弧,毫无征兆地从下方深渊的黑暗中迸发出来,狠狠击打在覆盖拱门的银白光茧之上!
光茧表面,被击中的位置,瞬间荡漾起剧烈的涟漪!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无尽恶意的意志,如同跗骨之蛆,顺着那被电弧短暂扰乱的力场缝隙,瞬间渗透上来!
是“裂隙之眼”!它并未被彻底封死!它在银茧之下,如同被困的毒蛇,积蓄着力量,寻找着最细微的裂缝,发出了垂死的反击!这道意志冲击的目标,并非坚固的银茧,而是… **刚刚与光茧产生共鸣、脆弱无比的艾丽丝石化之躯**!
“轰!”
艾丽丝的意识如同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贯穿!那冰冷恶意的意志,带着极致的污染与疯狂,狠狠冲击着她刚刚被星核星光和詹姆斯意志稳固的意识核心!石化进程瞬间被打断!灰白色的光晕剧烈波动、明灭不定!刚刚建立的、与银茧的微弱共鸣,摇摇欲坠!
“警告!外部高维污染入侵!”
“核心意识防御:崩溃临界!”
“维系封印共鸣:即将中断!”
冰冷的警报在艾丽丝即将被彻底石化的意识中炸响!
一旦共鸣中断,她的石化之躯将失去“活性”,沦为毫无作用的石头,“填缝”效果将大打折扣!更可怕的是,“裂隙之眼”的污染意志可能顺着这脆弱的连接,反向侵蚀银茧!
必须抵挡!必须维持共鸣!
但拿什么抵挡?她的意识核心在污染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詹姆斯的意志火星在全力维系着石化躯体的“活性”和共鸣,根本无法分神!
绝望再次降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星图阵列中心,那枚跌落尘埃、布满裂纹、彻底黯淡的星核,在那道暗红意志冲击的余波掠过时,其表面那道最新的、细微的裂纹中… **突然渗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 暗红光泽**!
这光泽并非来自“裂隙之眼”的污染,而是… **源自星核内部**!它像是星核在之前被污染能量冲击时,强行剥离、封存在核心最深处的一道… **伤痕**?或者说… **一道被禁锢的污染印记**?
这丝暗红光泽如同被唤醒的毒蛇,感应到了“裂隙之眼”那同源的、强大的污染意志冲击,瞬间变得活跃起来!它猛地从星核的裂纹中窜出,化作一道微小的暗红流光,目标——正在被污染意志冲击的艾丽丝石化躯体!
它不是去帮助艾丽丝,而是… **去吞噬!去融合!去壮大自身**!
这道微小的暗红流光,成了压垮艾丽丝意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内外夹击!
“不——!” 艾丽丝在意识湮灭的边缘发出无声的呐喊。
就在那道暗红流光即将触及她石化躯体的瞬间——
一直沉寂在艾丽丝石化躯体核心(心脏位置)的那点詹姆斯的紫金意志火星,以及星核赋予的幽蓝星光,似乎感应到了这来自星核内部的、同源的暗红威胁,做出了一个超越逻辑的本能反应!
它们不再仅仅守护艾丽丝的意识核心和维持共鸣,而是… **分出了一缕极其细微的混合能量**(紫金火星的一丝余烬,混合着幽蓝星光),如同最精准的狙击子弹,瞬间迎上了那道来自星核的暗红流光!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轻微爆响。
那缕细微的混合能量,与暗红流光撞在一起,发生了惨烈的湮灭!两者同时消失,只留下一缕细微的、带着焦糊味的青烟。
这微不足道的湮灭,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裂隙之眼”那道强大的、正在冲击艾丽丝意识核心的污染意志,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内部”(星核)的同源湮灭**短暂地干扰、迷惑**了一瞬!它的冲击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
就是这万分之一秒的凝滞!
艾丽丝那濒临崩溃的意识核心,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她不再试图完全抵挡那恐怖的污染意志(那不可能做到),而是用尽最后残存的所有意念,引导着詹姆斯意志火星和幽蓝星光的力量,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举动——**主动拥抱那即将彻底完成的石化**!
“完成…它!” 冰冷的指令在她意识中炸响!
“咔嚓!!!”
石化的灰白色岩石如同获得了最后的指令,瞬间漫过她的口鼻、双眼、额头!将她彻底包裹!艾丽丝·温斯顿的躯体,在星陨之台冰冷的银白金属上,化为了一尊姿态凝固、趴伏在星图阵列边缘的… **完整的灰白石像**!
石像表面,那层微弱的灰白光晕,在石化完成的瞬间,陡然变得**凝实、稳定**!与下方银白光茧的共鸣瞬间稳固、增强!
“裂隙之眼”那道被短暂干扰的污染意志冲击,狠狠撞在石像之上,却如同撞上了一堵密不透风的维序石之墙!污染被强行隔绝、反弹!冲击力甚至让覆盖拱门的银白光茧都微微亮了一下,仿佛得到了加固!
深渊下方,传来一声充满极致愤怒和不甘的、沉闷的咆哮,随即彻底沉寂下去。银白光茧恢复了稳定。
星陨之台,再次陷入死寂。
冰冷的银白平台,断裂的立柱,黯淡的阵列。
中央,一尊灰白色的石像静静趴伏,右手向前伸出,指尖距离那枚跌落尘埃、布满裂纹的星核,只有寸许之遥。石像表面流转着微弱的灰白光晕,与下方深渊的银白光茧遥相呼应,如同永恒的守望者。
星核躺在那里,毫无光泽,如同死去。只有最仔细的观察才能发现,在它表面那条曾渗出暗红流光的细微裂纹深处,一点极其微小、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 **紫金色的光尘**,如同被封印的余烬,**极其缓慢地搏动着**。
那是湮灭了暗红威胁的、詹姆斯意志火星的最后残渣?还是某种未知变化的开端?
无人知晓。
唯有冰冷的星光(如果还能称之为星光),永恒地照耀着这寂静的坟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