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寝宫深处,灯火辉煌。
新帝“安寝”的命令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殿门外禁军直立,殿内侍奉的宫人早已识趣地退到了最外围的角落。
陈奕恒步履无声地穿过层层帷幔,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步伐平稳,方向明确,直指内殿深处那张巨大龙床。
龙床前,老皇帝并未如王橹杰“病危”消息所说的那般憔悴。
他穿着一身明黄便服,靠坐在巨大龙床的一角。一直盯着墙上的画。
看到陈奕恒独自一人走进来,皇帝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里面没有平日的恐惧,反倒蒙着一层亮光。
他喉咙里发出“咳咳”的声音,浑浊地瞪着陈奕恒。
“小哼?!”
“陛……”
陈奕恒在离床榻十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微微躬身,姿态标准地行了一个礼。
唇齿间那声“陛下”的呼唤未曾出口。
皇帝看清来人之后跌跌撞撞的跑到他面前,哆嗦的看着她。
就在他俯身行礼、视线微微垂落,身形自然前倾的瞬间。
陈奕恒一直垂在宽大袍袖里的右手直接刺向了他的心脏。
“噗嗤。”
刀身,没至刀柄。
皇帝脸上的表情甚至来不及从浑浊和一丝迷惘彻底转换成惊惧。
那双瞪大了的眼睛里,只有骤然扩散开来的、极致的茫然。
浑浊的眼珠死死定格在陈奕恒那张近在咫尺、却毫无波澜的脸上。
身体甚至没有挣扎,只是轻轻抽动了一下。
陈奕恒的手还握在刀柄上,手背青筋如同枯死的藤蔓般暴起。
二十多年背负的血债、扭曲蛰伏的人生、那深宫夹缝里咬碎牙齿咽下的屈辱和日日夜夜的煎熬算计……
那根绷得近乎断裂、撑着他活下来每一口呼吸的弦,在刀锋刺入这具腐臭躯体的瞬间,狠狠断了。
支撑他所有生存意义的东西,在这一刻,碎了。
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空洞。
一种茫然无措的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压得陈奕恒几乎无法呼吸,身体僵在了原地。
他甚至忘了该抽回匕首。
恨!
怎么不恨!
可当刀子真正插进去,看着生命急速流逝的这一刻,陈奕恒感觉到的不是解脱,而是心口一个被同样狠狠捅穿了一个大洞。
眼前闪过母亲跳下将军府高台时碎裂的裙裾,闪过王橹杰那张在温存后毫无防备、甚至带着一丝依赖的睡颜。
两种画面猛烈地撕扯着他,让他握刀的手指尖微微发抖。
他猛地拔出匕首,带出一股鲜红喷溅,几点温热的血珠溅上他的脸侧,也溅在象征皇后的墨色锦袍上。
他盯着那迅速变暗扩散的血迹,像看着自己那点刚刚在王橹杰身边找到的、却又被亲手泼脏的微光,胃里猛地一阵翻搅。
宫女叫了侍卫,他们举着剑把陈奕恒团团围住。陈奕恒摸向自己的发簪,尖端对准了自己的颈侧。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复仇已了。
带着对王橹杰最后一丝模糊的歉意,陈奕恒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王橹杰。再见了,王橹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