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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心即战场

权锋

何翠花额头撞击水泥地的闷响,如同战鼓的余韵,在死寂的安置点大厅里回荡。鲜血混着泥水,在她沟壑纵横的脸上蜿蜒出刺目的红痕,她枯瘦的身体因寒冷和巨大的悲愤而剧烈颤抖,那双浑浊却燃烧着绝望火焰的眼睛,死死钉在刘炀身上。

“青天大老爷!求您做主啊——!”

这声泣血的嘶喊,是投向死水的一颗巨石。

短暂的死寂后,安置点炸开了锅!

“广明湖?就是那个征地打死人的地方?”

“又是孙老四那个天杀的!”

“刘德志签的字?李市长也…”

“这老婶子太惨了!头都磕破了!”

“刘书记!您得管管啊!”

议论声、惊呼声、愤怒的质问声瞬间沸腾,汇成一股汹涌的声浪,冲击着临时安置点脆弱的秩序。无数道目光,带着惊疑、同情、愤怒、还有对这位泥浆未干的市委书记最直接的审视,聚焦在风暴的中心。

廖春波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冷,随即换上无比“关切”的表情,一个箭步上前,声音洪亮又带着痛心疾首的责备:“哎呀!老人家!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有话好好说!刘书记就在这里!一定会秉公处理的!你们街道的人怎么回事?!还不快扶老人家起来!叫医生!”

他身后的工作人员立刻就要上前搀扶何翠花。

“别碰她!”刘炀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定住了所有人的动作。他脸上、身上干涸的泥浆在昏暗灯光下如同沉重的铠甲,眼神却锐利如刀,穿透了廖春波虚伪的关切。他没有看廖春波,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向跪在地上的何翠花。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也踏在无数道灼热目光交织的无形战场上。

他在何翠花面前站定,没有丝毫犹豫,屈膝,蹲了下来。这个动作,让整个大厅瞬间又安静了几分。他平视着老妇人那双被血泪模糊的眼睛,伸出手,不是去搀扶她的手臂,而是稳稳地、轻轻地,托住了她因持续磕头而微微颤抖的、沾满血污泥水的下巴,阻止了她继续伤害自己。

“老人家,”刘炀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传入何翠花耳中,也传入在场每一个竖起耳朵的人耳中,“我刘炀,是明阳的市委书记。您有话,站起来说。天大的冤屈,我听着。只要是真的,我管!”

他的眼神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承诺。没有居高临下的怜悯,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仿佛能承载万钧之重的担当。何翠花浑浊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死死抓住刘炀托着她下巴的那只沾满泥浆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仿佛那是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

“刘书记!青天啊!”她泣不成声,另一只手颤抖着,猛地撕开自己破旧棉袄内里一个隐蔽的补丁!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掏出一块折叠得整整齐齐、却依旧带着体温的红色布片!

红布展开,三个用鲜血写就、笔画歪斜却力透布背的大字,如同三道血淋淋的控诉,刺破了安置点浑浊的空气:

冤!告!

血字在昏暗的灯光下,红得惊心动魄!

“这…这是老石头用命…用命护下来的啊!”何翠花捧着血书,如同捧着滚烫的炭火,哭嚎着,“孙老四…带人打我们!抢我们的地!给八万就想买命!小赵会计…被打得吐血!他们…他们把我们的状纸都抢走了!还要灭口!刘德志签的字!李市长…李市长是他们的天!我们…我们老百姓活路在哪啊!”她声嘶力竭,血泪控诉,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现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整个安置点落针可闻。只有何翠花悲恸的哭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那方染血的红布,成了这冰冷世界里最灼热的焦点。

廖春波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下意识地看向周围——已经有群众悄悄举起了手机!他立刻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公正”的急切:“老人家!您情绪太激动了!这中间肯定有误会!这样,您先跟我去办公室,把事情详细说说,刘书记日理万机,还要指挥防汛……”

“误会?”刘炀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第一次真正锁定了廖春波。他沾满泥浆的手,接过了何翠花手中那块滚烫的红布,血字在他掌心显得格外刺目。“廖副市长,一条条人命,一桩桩血泪,在这位老人家口中,在你嘴里,就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误会’?”

他举起那方血书,面向大厅里所有沉默的、愤怒的、麻木的、期待的面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和不容置疑的决心:“乡亲们!你们都看到了!也听到了!这血书,是老百姓用命递出来的状纸!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血泪的控诉!我刘炀,在这里向大家保证!”

他停顿了一秒,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字都如同掷地有声的钢钉:

“广明湖征地冲突,彻查到底!”

“打人凶手,孙老四,依法严惩!”

“补偿款猫腻,一分一厘,追根溯源!”

“签字盖章的干部,刘德志,立刻停职!接受组织调查!”

“至于这背后有没有更大的‘天’?有没有官商勾结?有没有权钱交易?”

刘炀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斩钉截铁:

“无论涉及到谁!无论职位多高!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好——!”

“刘书记!好样的!”

“查!必须查!”

短暂的死寂后,震天的叫好声、掌声如同海啸般爆发!瞬间淹没了整个安置点!无数双眼睛里燃起了久违的希望!何翠花更是如同虚脱般瘫软下去,被旁边眼疾手快的妇女扶住,放声痛哭,那是积压已久的委屈和绝望,终于看到一丝缝隙的宣泄!

廖春波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看着群情激愤的场面,看着刘炀手中那块如同燃烧火焰般的血书,看着那些对准他的、充满鄙夷和愤怒的手机镜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完了!李市长的“B计划”…彻底失控了!这把火,非但没能烧到刘炀,反而把他自己架到了火上烤!他下意识地想摸手机,却发现手抖得厉害。

刘炀没有理会廖春波的失态,他小心地将那方染血的红布叠好,放进自己同样沾满泥浆的内袋。然后,他转向旁边负责安置点的干部,声音沉稳有力:“立刻安排医生给这位老人家检查伤口!妥善安置!她的人身安全,由你负全责!出了任何问题,我唯你是问!”

“是!刘书记!保证完成任务!”干部挺直腰板,大声应道。

“另外,”刘炀的目光再次扫过群情激奋的群众,声音缓和下来,却依旧带着千钧之力,“乡亲们!这场百年不遇的暴雨还没过去!我们的家园还泡在水里!首要任务,是抗灾!是自救!是互助!请大家相信党委政府,相信我们一定能战胜天灾!也请大家相信,我们一定铲除人祸!还大家一个公道!现在,请大家配合工作人员,安心安置!保存体力!共渡难关!”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又有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群众开始低声议论着,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慢慢回到各自的铺位。希望与疑虑交织,但那股被点燃的怒火,已经埋下了种子。

刘炀转身,带着一身泥泞和那块滚烫的血书,大步走向安置点临时设立的通讯处。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何翠花的血书是冲锋的号角,也是敌人反扑的信号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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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纪委办公楼。张小丽的办公室灯火通明。

桌上摊开着一份刚刚从技术科送来的紧急报告,旁边放着那个从陈露助理小李住所搜出的黑色U盘。报告显示:高频脉冲设备的购买资金,最终流向了一个境外离岸账户,而这个账户的开户人,与李盛民长子李哲控股的一家空壳公司存在隐秘的资金往来!虽然还不是直接证据,但指向性已经极其危险!

电话响起,是医院ICU打来的:“张科长,杨凯同志短暂清醒过,他…他反复说了一个词:‘福满楼…账本…’然后又昏迷了。”

福满楼!账本!

张小丽眼神瞬间锐利如鹰。杨凯昏迷前最后的执念!这绝不是巧合!她立刻拨通一个加密号码:“技侦一组!立刻定位福满楼老板钱万三所有通讯设备和名下车辆!二组!申请搜查令!目标:福满楼!重点:寻找任何形式的账册、记录!三组!监控钱万三所有社会关系,尤其是与李盛民、李哲、刘德志、孙老四等人的交集!要快!我怀疑他要跑!”

命令刚下达,手机又急促地震动起来,是刘炀的加密线路。张小丽立刻接通:“书记!”

“何翠花在安置点当众告状,出示血书!矛头直指孙老四、刘德志,并提及李盛民!”刘炀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风雨的呼啸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凝重,“我已当众宣布刘德志停职调查!彻查征地案!血书原件在我这里!这案子,纪委必须立刻介入!以最高优先级!何翠花本人我已安排保护,但对方狗急跳墙的可能性极大!”

“明白!”张小丽精神一振,血书!当众控诉!这简直是撕开黑幕最锋利的刀!“陈露这边有重大突破!断电设备资金链指向李哲的离岸公司!另外,杨凯昏迷前提到‘福满楼账本’!我已部署行动!钱万三很可能是关键人物!”

“福满楼…账本…”刘炀在电话那头重复着,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好!双管齐下!陈露和钱万三,一个都不能放过!我这边会顶住压力!你放开手脚查!证据链要快!要铁!”

“是!书记!”

电话挂断。张小丽深吸一口气,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来,但一种前所未有的战斗激情也在胸中燃烧。风暴的核心,正被血书和账本这两把钥匙,一点点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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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盛民的茶室。檀香已冷,空气凝固如冰。

秘书几乎是跌撞着冲进来,脸色灰败,声音带着哭腔:“市长!完了!全完了!安置点那边…何翠花当众拿出了血书!刘炀…刘炀当场宣布刘德志停职!要彻查征地案!还说要一查到底,无论涉及谁!现场…现场群众都炸了!好多人都拍了视频!根本压不住!舆情…彻底失控了!”

李盛民依旧闭着眼,手指停留在紫砂壶光滑的壶身上,一动不动。只是那敲击的动作,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整个茶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秘书粗重的喘息声。

良久,李盛民才缓缓睁开眼。镜片后的目光,不再是深潭般的平静,而是一片冰封的荒原,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惊慌,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

“血书…”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像是咀嚼着某种剧毒的果实。“刘德志…这个废物!连个老刁婆都看不住!”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依旧笼罩在无边的雨幕中,霓虹在积水的倒影里扭曲变形。他背对着秘书,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既然他想当英雄…既然他想当青天…那就让他当个够。”

“把何翠花…‘保护’起来。”

“让孙老四…去‘自首’。”

“刘德志…他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李盛民转过身,镜片反射着窗外惨淡的光,看不清眼神,只看到嘴角那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如同刀锋般的弧度。

“至于那顶英雄的帽子…戴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就越需要…垫背的。”

“这场雨,正好洗地。告诉该闭嘴的人,永远…闭嘴。”

“让我们的英雄书记,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民心似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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