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楼顶层的天台风很大。
金冬天裹紧了单薄的校服外套，指关节在铁锈栏杆上按得发白。脚下高三·三班的后窗像一排整齐排列的糖果纸，其中一张微微掀开——那是柳智敏的教师办公室。半小时前，她亲手将那封粉蓝色信笺压在老师的粉笔盒下。纸张是特地选的，泛着淡淡的晚樱香。
“赌你看不看得懂。”她对着虚空低语，一枚雪花悄然钻进领口，凉得她缩起脖子。风卷走那句无人听见的私语，也卷动了楼下樱花树上的积雪，“噗”一声，砸中了经过的吉赛尔。吉赛尔恼怒地抬头，金冬天迅速退入水箱后冰冷的阴影里。
战争，从来不需要宣战。一颗坠落的雪团，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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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沸腾的礼堂**
次日下午，高二年级大会。
礼堂的空气稠得搅不动，劣质音响刺啦作响。领导冗长训话像催眠符咒，学生脑袋如风吹麦穗此起彼伏地低垂。金冬天坐在角落第三排，指尖无意识捻着校服边缘粗糙的线头。目光却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穿透无数昏昏欲睡的肩膀，锁定在最前排那个挺得笔直的背影上——吉赛尔。她的脖颈总像骄傲的天鹅，后颈处一片醒目的十字形创可贴，像洁白雪地上突兀的污点。
“下面请学生会副主席通报近期的考勤和纪律问题……”年级主任终于结束。
宋雨琦干练地接过话筒，细高跟鞋敲击舞台的脆响唤醒一片沉寂。她目光锐利，开始宣读扣分名单：“高二·三班，宁艺卓同学，上周二晚自习在化学实验室食用炸鸡……金冬天同学，上周故意装病逃避体育课……”
细碎的议论嗡嗡响起。宁艺卓的脸瞬间涨红，慌乱地从笔记本撕下一张纸揉成一团。就在此时，金冬天清晰无误地捕捉到，前排吉赛尔的耳朵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侧过脸和同桌交换了一个隐秘又轻蔑的哂笑。那个弧度，如同一根淬了毒的刺，狠狠扎进金冬天的眼底。
时机到了。胸腔深处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
没有预兆，没有踌躇。金冬天猛地从座位上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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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器：粉红的信笺**
“等一下！”清亮到略显嘶哑的女声陡然撕裂了礼堂沉闷的空气流，惊得前排几个昏睡的同学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像无数探照灯同时打亮舞台正中心。
金冬天三步并作两步跨上舞台台阶，一把抢过宋雨琦惊愕间下意识递来的话筒。宋雨琦皱眉想要拿回，却被对方更用力地推开——如同战士推开无谓的障碍物。
在全校师生凝固的注视下，金冬天手伸进校服内袋，变魔术般抽出那封粉蓝色的信笺。纸张边缘被她攥得微皱，带着身体的余温。她高高举起，让那暧昧的颜色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灼烧之下，像一面精心准备的、宣告决战的旗帜。
“宋同学刚才念错了！今天的重头戏……”金冬天深吸一口气，声音通过扩音器撞击着礼堂的墙壁，激起一片嗡嗡的回声，“应该是这个！”
她猛地抖开信纸，纸张发出清脆的“哗啦”一声，如同战鼓的鼓点。
“致柳智敏老师：”声音清朗圆润，刻意放慢的每一个字都钉在死寂的空气里。
人群先是死寂般凝固，继而仿佛被投入滚石的湖面，轰然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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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弹：炽热的词语**
金冬天恍若未闻，她的声音通过劣质音响变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穿透力：
“……您如拓扑流形般完美，”她微扬下巴，语速平缓，将公式赋予奇特的诗意，“定义在我的情感空间里，光滑、连通……紧致到不给我任何逃离的可能。”
**“噗——！”** 是有人没憋住的气音，随即引发压抑的哄笑链式反应，如同点燃了一圈引线，噼啪作响。
前排的吉赛尔如遭雷击！
她原本略带轻蔑、准备看好戏的神情瞬间碎裂。血液仿佛在瞬间被抽干，脸庞褪去所有血色，变得比纸还要苍白。她的眼睛瞪得极大，死死盯着那张晃动的粉蓝色信纸，眼底是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片山崩地裂后的废墟。她的手死死抠住椅子的金属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整个人细微地、难以遏制地颤抖起来。
舞台上的金冬天捕捉到吉赛尔的失态，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快意。这眼神，是她今天最有效的战利品。她提高音量，挑衅般继续：
“您唇角的函数曲线，解算出的导数总是正值……”她的目光扫视全场，仿佛在检阅自己的战果。
“金冬天！你给我住口！！”吉赛尔的尖叫声拔地而起，像一把尖刀划破喧嚣！她整个人如同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猛然弹射而出，撞开身旁同学惊愕阻挡的身体，不顾一切地冲向舞台中央那片耀眼的、毁灭性的粉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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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墟：飘落的线索**
吉赛尔如同一道飓风扑上舞台，带倒了脚边的金属话筒架，刺耳的摩擦音与电流啸叫混合。她完全失去理智，眼中只有那张该死的粉蓝色信纸！
“还给我！那是我的！！”她嘶吼着，泪水和失控的鼻音混合。像护崽的母兽，不顾仪态，手脚并用地试图抢夺。
金冬天早有防备。她猛地侧身，高举信纸的手灵巧避开。争夺！拉扯！撕扯！
舞台成了两个少女角力的旋涡中心。台下的喧哗如海浪般升高，有人站起来张望，有人举起了手机。
“刺啦——！”
脆弱的信纸终究没能承受两股蛮力的撕扯，从中间豁然裂开！
纸张纷扬如雪片，打着旋儿落下。金冬天趔趄着后退，手中只攥住了上半截。吉赛尔同样踉跄一下，紧抓着下半截，胸口剧烈起伏，仇恨地瞪着金冬天。
就在这时——
“咦？这是什么？”宁艺卓清亮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带着点天然的好奇。刚刚爬上舞台扶话筒架的宋雨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只见一张小小的白色纸条混在飘落的信纸碎片中，悠悠然打着转，最终翩然落地。在白色聚光灯下，它的模样清晰地落入下方前排学生的眼中：
* **粉红色樱花边框印字：高二·三班纪律扣分条**
* **违规人：吉赛尔**
* **扣分原因：第7节后课间，在后厨帮工时段偷食快餐店炸鸡！**
* **扣分数额：1分**
更为刺眼的是——在扣分条的左下角，一小块金黄色的炸鸡脆皮顽强地粘在上面，油腻腻的，在灯光下反着光，散发着廉价快餐的烟火气，仿佛是对精致暧昧“情书”最辛辣的嘲弄！
“噗！偷吃炸鸡被扣分！”
“还情书呢！假的吧！”
“炸鸡味的情书哈哈哈哈！”
台下短暂死寂后爆发出更响亮的哄笑。
吉赛尔抓着半封“情书”，盯着地上那张带着油炸物残渣的扣分条，像被当众剥光了所有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巨大的羞愤化作滚烫的岩浆，瞬间烧穿了她的理智闸门。她猛地抬头，眼中的恨意浓得几乎要化为实质，疯狂的金光在她瞳孔深处燃烧：
“金——冬——天！！”
她如同一只彻底失控的野兽，不管不顾地纵身扑向刚刚站稳的金冬天，带着要与她同归于尽的决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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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结者：冰冷的宣判**
一道清冷沉静的声音，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切入混乱嘈杂的沸点中心：
“闹够了没有？”
柳智敏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舞台侧边，冷白的光打在她熨帖无褶的深灰色西装套裙上。她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层薄薄的寒霜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厌倦。她的出现自带气场，整个礼堂的嗡嗡声像是被按下了消音键，骤然低了下来。她大步走向风暴中心，目光冷冷扫过舞台上纠缠撕扯的两个身影和纷飞的纸片。
在吉赛尔的手即将抓上金冬天脸颊的那一刻，柳智敏精准而有力地扣住了吉赛尔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吉赛尔所有的疯狂瞬间被冻结，动作僵在半空，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提线木偶。
柳智敏看也没看吉赛尔惨白扭曲的脸，另一只手径直伸向金冬天攥在手里的半截信纸。
金冬天下意识想握紧——那是她最后的武器，是她反击的证明。但在柳智敏平静如深潭的目光注视下，反抗的念头只在刹那闪现便冰消瓦解。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她松开手，那半张写满心意的信纸落入了柳智敏骨节分明的手里。
没有停顿，柳智敏弯腰，另一只手准确地捡起地上那半截带着炸鸡脆屑和落款的碎片。动作流畅利落，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
那张被揉皱、被撕碎的粉色信纸，在柳智敏手中被叠合。落款处那个被用力撕咬过的 **∞** (无穷大) 符号扭曲着，旁边依稀是情书的署名。柳智敏的目光在那符号上停顿了千分之一秒——那个咬痕，深，且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力量。她的指尖掠过纸张边缘的缺口，冰冷而利落，仿佛在确认某种证据。
柳智敏抬眼，目光掠过两个狼狈不堪的少女，最终落在台下惊魂未定的宁艺卓身上：“宁同学，把地上整理干净。”语调平直，毫无波澜。
“是…柳老师…”宁艺卓如梦初醒，赶紧蹲下收拾满地狼藉的碎纸片。
柳智敏转身，捏着那两张拼凑不齐的信纸残骸走向台下。她的西装袖口在昏暗的光影里，不经意地轻轻擦过金冬天因激斗而发烫的手背——
如同极地永不融化的冰峰掠过沸腾的熔岩表面。
一道细微却清晰的电流骤然蹿遍金冬天全身！那是混杂了羞愧、挑衅、被裁决的战栗，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隐秘的、被触碰到核心的恐惧。这股猝不及防的战栗让她猛地挺直了脊背，僵在原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柳智敏的身影很快融入礼堂入口模糊的光线里，消失不见。舞台上，只剩下金冬天呆立的身影，以及跌坐在原地、捂着脸无声地汹涌掉泪的吉赛尔。舞台的强光打在她们身上，像无形的枷锁，将失败的狼狈与未熄的恨意赤裸裸地钉在了这方小小的祭坛中央。
吉赛尔的肩膀剧烈抽动，泪水从指缝里不断溢出砸落在地板上，洇开深色的水渍。她后颈上的创可贴因为方才的激烈撕扯卷起了一角，露出里面一点深红的、新结痂的咬痕，与那信纸上被咬坏的 **∞** 符号，隔着无声的空气，构成了一个残酷而精准的、隐秘的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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