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翌日。
酒店内的光线昏暗 ,窗帘半掩着。
洁白的床上,陈奕恒保持着侧卧的姿势缩在郁雾脩的怀中。
脸颊微微泛红,呼吸绵长而均匀,似乎还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之中。
郁雾脩此时此刻他被拥在杨博文的怀中。杨博文睡得很沉,手臂自然地搭在郁雾脩身上。
温热的呼吸轻轻扫过他的脖颈。
郁雾脩生怕惊动身旁沉睡的两人,动作极其缓慢地想要从杨博文的怀抱中抽身而出。
他先轻轻抬起杨博文的手臂,将其缓缓放回床上。
每一个动作都如同慢镜头般小心翼翼,生怕稍有不慎就会惊醒这难得的宁静。
好不容易从杨博文怀中挣脱出来,郁雾脩又轻手轻脚地转向陈奕恒。
细心地将滑落的薄被重新盖好,轻轻掖了掖被角。
这是还很早,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和浅浅的呼吸声。
昨夜凌晨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仿佛还在眼前——爸妈发来的消息简短有力:
“回国了,明天陪小郁办入学。”
………
私人飞机缓缓降落在重庆江北国际机场的专属停机坪。
舷窗外的山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暮色中。郁雾脩透过舷窗,望着城市的轮廓,心跳不禁加快。
这是他父母阔别多年后,第一次“肉体”陪伴。
舱门缓缓打开,带着重庆特有的湿润气息的风扑面而来。
………
沿着蜿蜒的山路,车子缓缓驶向半山腰的别墅。
别墅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清晰,暖黄色的灯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庭院里。
门前的桂花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郁雾脩推开车门,踏上石板路。
………
郁雾推开雕花铜门,熟悉的松木香气裹挟着地暖的暖意扑面而来。
郁雾脩将行李箱靠墙立好,指尖抚过玄关处的青竹摆件。
水晶吊灯折射的光斑落在他单薄的肩线上,映得白衬衫袖口的褶皱都泛着冷意。
他踩着羊毛地毯上楼,客房里的空调早已提前开启。
………
浴室镜面凝着薄薄的雾气,恒温花洒喷出的水流裹着薰衣草精油的芬芳。
将旅途的疲惫一寸寸蒸散。
郁雾脩换好正装,手机里正好发出消息提示音。
郁雾脩指尖刚触到床头震动的手机,门外突然传来电子锁“滴”的解锁声。
他猛地抬头,只见两道熟悉身影推门而入。
郁妈妈还是那么精致,每一根头发丝都打理的颇有设计,浅灰色风衣沾着机场的寒气。
“小郁。”
妈妈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冷冽而平静,没有一丝温度。
她将保温桶重重放在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震得玻璃杯里的水都泛起涟漪。“给你熬了当归鸡汤,快趁热喝。”
郁雾脩盯着妈妈毫无表情的脸,喉头发紧。
记忆中那个会把他抱在膝头讲故事、会在睡前亲吻他额头的妈妈,此刻仿佛只是一具空壳。
郁雾脩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让自己镇定下来。
郁雾脩不断在心里给自己洗脑:“这是妈妈,她还是爱我的。”
可是眼前的妈妈连看他一眼都不愿,只是低头整理着手中的文件,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郁雾脩颤抖着双手打开保温桶,热气升腾而起,模糊了他的视线。
当归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可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记忆突然翻涌,小时候生病时,妈妈会守在床边,一勺一勺喂他喝鸡汤,轻声哄着:“小郁乖,喝了就不难受了。”
那时的鸡汤是甜的,是带着母爱的温度的。
现在,同样的当归鸡汤,却像是一剂苦药,郁雾脩端起碗,滚烫的汤汁滑过喉咙,烫得生疼,却比不上心里的刺痛。
他强迫自己一口一口喝下去,仿佛这样就能找回曾经的温暖。
………
“明天早上八点,准时去重庆三中,我会给你办理入学手续。”
妈妈头也不抬地说道,语气依旧冷冰冰的。
郁雾脩机械地点头,喉咙里满是苦涩。
此时的郁女士哪怕只是一个温柔的眼神,也能让他确信,妈妈的爱还在。
回到房后。
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郁雾脩继续给自己洗脑。
一遍又一遍,试图说服自己:
妈妈的爱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只要他足够听话,足够优秀,就能重新找回那份温暖。
………
郁雾脩这一天不知道是怎么过的。
阳光透过别墅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线条。
他却觉得连呼吸都像被无形的丝线缠绕。
郁雾脩无意识地转动左手腕上的机械表,表盘折射的冷光刺得眼睛生疼。
当冰凉的金属表带滑落掌心。
蜿蜒的伤痕赫然暴露在空气中——那是用小刀、烟头,甚至是酒店房间的玻璃碎片留下的印记。
深浅不一的伤口留下一道道丑陋的痕迹,指尖抚过那些凸起的疤痕。
记忆突然变得锋利,割裂了刻意维持的平静。
塞给自己校服时母亲淡漠的侧脸,父亲看文件的平静。
还有餐桌上令人窒息的沉默。
都化作细密的针,一下下扎进心里。
郁雾脩曾在浴室对着镜子反复练习微笑,水流冲刷着掌心的伤口,血沫混着泡沫顺着地漏消失。
无人回应。
暮色渐浓,伤痕在阴影里忽明忽暗。郁雾脩蜷在角落,一刀一刀。
浅浅的划着。
疼,却比不上胸腔里翻涌的酸涩。
又突然翻涌出温暖的儿时记忆,臆想症又发作了吗....?
这一天,他在父母的漠视与自己的执念间反复拉扯,最终只留下这些无法言说的伤痕,在皮肤下暗自生长。
………
晨。
重庆三中,校长办公室。
檀木桌面倒映着冷白的日光灯管。郁雾脩垂眸盯着鞋尖。
父亲翻阅入学资料时“唰唰”的翻页声像砂纸摩擦耳膜。
每一次纸张的震颤。
都伴随着钢笔尖重重敲击纸面的闷响。
父亲正用红笔圈画他在国外就读学校的评语,墨迹晕染开来,宛如伤口渗血。
“社会实践空白?竞赛奖项也才几十个?”父亲突然将资料摔在桌上。
金属镇纸震得水杯里的茶叶剧烈翻腾。校长扶了扶金丝眼镜,刚要开口打圆场。
母亲却抢先按住资料边缘,指甲在A4纸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我们家不缺死读书的孩子,三中的国际部总该有发挥特长的空间吧?”
郁雾脩手有些颤抖,腕间的伤痕被布料磨得发烫。
玻璃窗外是体育课上的少年们的笑闹声,与室内凝滞的空气形成诡异的反差。
他瞥见校长身后的荣誉墙,突然想起昨夜母亲将自己的奖杯从行李箱取出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郁同学的所有成绩在入学测试中都是拔尖的。”
校长终于找到插话的空隙,推来一份成绩单,“有十几个奖项已经很不错了,况且社会实践海外没有也是正常的。”
“或许可以试试辩论队?下个月有市级联赛......”
话音未落,父亲已经抓起车钥匙起身,西装下摆带倒了桌上的铅笔,骨碌碌滚到郁雾脩脚边:
“参加吧,就这样。”
郁雾脩弯腰捡笔时,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阳光穿透百叶窗,在地面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恍惚间竟与他腕间的伤痕重叠。
办公室门被重重甩上的瞬间,他望着父母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些翻页声、摔纸声。
都像极了自己破碎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