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认知带来的巨大痛苦和绝望,几乎瞬间摧毁了我最后的意识防线。身体内部那无数冰冷的“根须”似乎感受到了我意识的剧烈波动,侵蚀的速度陡然加快!奇痒变成了针扎般的刺痛,麻木深处传来骨骼被挤压的细微呻吟。
就在这时,视野边缘,靠近那扇铁门的位置,那片剧烈蠕动的墙纸表面,一个巨大的、粘稠的凸起猛地顶了出来!
粘稠的胶质被拉扯开,形成一张巨大、痛苦、无声呐喊的“嘴”。紧接着,一个东西被那张“嘴”吐了出来!
“啪嗒。”
一声沉闷的轻响。
那东西掉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滚了几圈,停在那扇绝望的铁门下方。
我的瞳孔——如果它们还存在的话——在粘稠的包裹中猛地收缩!
那是一个手机。
一个屏幕碎裂、外壳磨损、沾满污渍的旧手机。手机壳上贴着一个小小的、褪色的卡通猫贴纸。
那是……我的手机!
昨天淋雨冲进这栋楼时,我还用它看过中介发来的最后一条确认地址的信息!
它被“吐”出来了。像之前那个钥匙扣一样。是这栋楼消化系统排出的、无法吸收的“残渣”?还是……它冰冷的镜头,此刻正无声地记录着我的最终时刻?
极致的寒意冻结了最后的思维。
“沙沙……沙沙……”
粘稠的包裹物内部,那令人发疯的摩擦声和根须蔓延的痒痛感,如同涨潮般汹涌而来,彻底淹没了残存的意识。视野里那扇铁门和灰蒙蒙的天光,连同那只被吐出的手机,都开始旋转、扭曲、融化……最终,被一片不断加深、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粘稠暗红彻底吞噬。
最后一丝感觉也消失了。
没有冰冷,没有粘腻,没有奇痒,没有窒息。
只有一片……永恒的、沉重的、无声的……黑暗。
***
时间,在这栋名为惠安公寓的巨大棺椁里失去了意义。
顶楼,那扇虚掩的、写着“房东”二字的房门内。
昏黄的白炽灯泡依旧散发着苟延残喘的光晕。空气里的腐朽甜腥味浓重得如同实质的油彩。
四面墙壁上,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照片无声地覆盖着。照片里那些被暗沉藤蔓墙纸侵蚀包裹的脸孔,在摇曳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扭曲、痛苦、永恒。
靠近门边的墙壁上,一张新的照片,正缓缓地“浮现”出来。
照片的底色是模糊的、蠕动着的暗红和深褐,如同凝固的血污。画面的主体,是一个年轻女人的轮廓。她的身体已经完全被那种带着繁复扭曲藤蔓花纹的暗沉墙纸包裹、覆盖、吞噬。墙纸像一层活着的、粘稠的皮肤,严丝合缝地贴合着她的身体曲线,勾勒出僵硬、绝望的姿态。她的脸,只露出不到三分之一。
那露出的部分,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蜡像般的青白色,毫无生气。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凝结着细小的、暗红色的胶质颗粒。嘴唇微微张开着,嘴角残留着一丝尚未被墙纸完全覆盖的、凝固的惊恐弧度。更多的墙纸藤蔓正从她的下颌、脸颊边缘向上蔓延、缠绕,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即将彻底封死这最后一点属于“人”的痕迹。
照片的背景,是那扇被粗大铁链锁死的厚重铁门模糊的轮廓。铁门下方,一个屏幕碎裂的旧手机静静躺在灰尘里,像一个小小的、冰冷的墓志铭。
整张照片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绝望,是生命被彻底吞噬、凝固的最终定格。
“咕噜噜……咕噜噜……”
一阵轻微的、带着干涩摩擦感的滚轮声,打破了顶楼死一般的寂静。
声音来自房东房间那扇虚掩的门外,幽深的楼梯间。
一个新的、半旧的帆布行李箱,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箱体上沾着新鲜的泥点和水渍。它静静地立在那里,箱轮微微转动了一下,发出“咕噜”的轻响。
仿佛在等待着。
等待着下一个疲惫的、绝望的、被低廉租金吸引而来的猎物。
等待着,将这栋巨大棺椁的死亡名单,再添上一个新的、无声的名字。
楼梯间深处,那无处不在的“沙沙”声,如同亿万只虫豸永不疲倦的啃噬,再次低低地、粘稠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