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草叶上的露珠顺着林小树的布鞋渗进去,凉丝丝的。
他蹲在后山的野菊丛边,指尖轻轻抚过一片蜷曲的叶子,灵脉里那股温热的力量便顺着指腹淌进泥土——野菊的根须突然抖了抖,原本蔫软的茎秆瞬间挺得笔直,鹅黄色的花苞"啪"地绽开,蜜香裹着若有若无的辛味散开来。
"小树,这株又活了?"张桂香提着竹篮从坡下上来,蓝布衫的袖口沾着泥点,发间的木簪歪了些,倒衬得眉眼更鲜活。
她蹲下来看那朵突然盛放的野菊,发梢扫过林小树的手背,"昨儿半夜我来浇水,瞧着都快枯了。"
林小树收回手,掌心还残留着灵脉消耗后的酸麻。
他望着漫山遍野正在抽条的艾草、绕着竹篱笆疯长的毒藤,还有岩缝里新冒出来的感应草——那些叶片上带着银斑的小草,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桂香姐,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这些草不是普通的草。"他指了指缠上老槐树的毒藤,藤尖的倒刺在晨雾里泛着幽光,"等它们长到能绕住半座山,外头的人就算摸进来,也得被毒藤绞住腿,被迷香熏得找不着北。"
张桂香伸手拨了拨毒藤,被倒刺勾住了布衫,她也不躲,只歪头笑:"你呀,总把自个儿当护崽的老母鸡。"话虽这么说,却掏出怀里的红绳,小心系在毒藤和槐树的交缠处,"上次你说红绳能聚灵气,我给每处关键的藤根都系了。"
林小树喉咙发紧。
他想起昨夜灵脉震颤时看到的异象——后山竹林渗出的墨色,野莓丛下的符咒陶罐,松针上的血珠。
那些东西像埋在土里的雷,随时可能炸开来。
他摸了摸胸前的神农玉佩,温凉的玉贴着心口:"桂香姐,等会儿你带几个婶子去村东头,把新育的感应草全种下。
要是有生人靠近,这些草的银斑会变成红色,比狗叫还灵。"
"成。"张桂香应得爽快,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你自个儿也歇会儿,昨儿熬了半宿给小草扎针,眼下青得跟熊猫似的。"
林小树刚要应,山道上突然传来马蹄声。
"得得"的蹄铁声撞碎了晨雾,三匹枣红马从山弯转出来,最前头的马上坐着个穿月白旗袍的姑娘,发尾别着珍珠发夹,连马镫上的流苏都是雪缎子做的。
她在晒谷场前勒住马,马鞭在掌心敲得啪啪响:"林小树!"
张桂香的脚步顿住了。
她望着那姑娘跳下马背,月白裙裾扫过青石板,连鞋面上的珍珠都泛着柔光——是苏月柔。
"苏小姐。"林小树迎过去,"不是说还要在城里多待几天?"
苏月柔没接话,目光扫过张桂香沾泥的蓝布衫,又落在她系红绳的手上。
她从马背上取下个檀木箱子,"我爹派了二十个护院跟着,车在山脚下。"她把箱子推给林小树,"这是最好的朱砂、符咒,还有能辟蛊的雄黄酒。"
张桂香走过来,伸手帮林小树接过箱子。
她的手指擦过苏月柔的手背,凉得像块玉:"苏小姐有心了。"
"我当然有心。"苏月柔突然抬高声音,眉梢微挑,眼尾的泪痣跟着动了动,"我听说有人整宿守在草堂里,连药罐都不让别人碰。
林小树是大夫,不是泥娃娃,用得着这么金贵着?"
林小树僵在原地。
他看见张桂香的手指绞着围裙角,指节泛白,又看见苏月柔咬着唇,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
山风卷着野菊的蜜香吹来,张桂香的蓝布衫和苏月柔的月白旗袍轻轻撞在一起。
"我没你想的那么贪心。"张桂香突然笑了,笑得有点涩,"我就是......不想看他再像上次那样,为了救小草,灵脉差点崩了。"她转身往村东头走,蓝布衫的背影在晨雾里越变越小,"小树,感应草我这就去种。"
苏月柔望着她的背影,咬了咬嘴唇,突然抓起林小树的手:"我爹说,只要你愿意去苏家药堂,他们能调十个古武高手来守着村子。"她的掌心全是汗,"你为什么总把自己绷得这么紧?"
林小树抽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他望着张桂香消失的山弯,又想起妹妹小草昨夜咳得蜷成一团的模样——这些人,都是他的命。"月柔,有些事得自己扛。"他说,"再说......"
"小树!"林雨晴的声音从村口传来。
她穿着灰布短打,靴跟在青石板上敲出急促的点,手里攥着个铜哨,"村外五里的茶棚,有七个带刀的,其中三个腰上别着青蚨堂的铁钱。"她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的枪套,"他们分两拨,一拨往东山坳,一拨往南坡。"
林小树的灵脉突然一震。
他闭眼感知——东山坳的野荆条正在疯狂抽枝,南坡的感应草银斑泛着暗红。"来得倒快。"他睁开眼,眼底浮起冷意,"桂香姐种的感应草该发挥作用了。"
"要我带人截吗?"林雨晴摸向枪套。
"不用。"林小树扯了扯领口,神农玉佩烫得他心口发疼,"让他们进来。"他转向苏月柔,"把护院留在山脚下,别打草惊蛇。"又对林雨晴道,"你去盯着,别让他们伤着村民。"
林雨晴点头,转身时带起一阵风。
苏月柔拽住他的袖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引蛇出洞。"林小树望着远处的青山,灵脉如游龙般钻入地下——他能感觉到毒藤的倒刺正在收紧,迷香的花苞正在膨胀,感应草的银斑正顺着生人脚步连成红线。"老吴头呢?"
老吴头正蹲在草堂门口,旱烟杆在门框上磕得咚咚响。
见林小树过来,他赶紧站起来,烟丝撒了一裤腿:"小树啊,我琢磨着,要不咱开个村民大会?
把你会使灵脉、有神农传承的事明说。"他搓着粗糙的手掌,"现在外头的人都盯着你,咱们总这么藏着掖着,万一哪天......"
"不行。"林小树打断他,"公开身份只会招来更多麻烦。"他指了指后山的方向,"但咱们可以让他们以为......"他压低声音,"以为我把神农碎片埋在后山的老槐树下。"
老吴头眼睛一亮:"你是说......"
"引他们去挖假的。"林小树笑了,"等他们挖出来,自然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麻烦。"
老吴头一拍大腿:"妙!
我这就去跟几个壮实的小子说,让他们在后山装模作样挖坑。"他拎着旱烟杆跑了,烟锅里的火星子在地上蹦跳。
苏月柔凑近林小树,轻声道:"你这是拿自己当诱饵?"
"总比让他们伤着村民好。"林小树望着晒谷场上"妙手仁心"的红绸,被风刮得猎猎作响,"再说......"他顿了顿,"我有底气。"
夜幕降临时,林小树站在草堂的屋檐下。
月光透过葡萄藤洒在他肩上,照见他眼底跳动的幽光。
灵脉在体内翻涌,他能清晰感知到——百米外的山路上,七个黑影正猫着腰往村口挪;毒藤的倒刺已经缠住了最前头那人的脚踝,迷香的甜腻气息正顺着他的鼻孔往脑子里钻;感应草的银斑连成一片红光,像撒在黑夜里的火星。
"来了。"他低声一笑,掌心按在院墙上。
墙根的艾草突然疯长,枝枝叶叶缠上青砖,把个破门框裹成了绿莹莹的屏障。
"小树!"小草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带着点急促的咳嗽,"我煮了红糖姜茶......"
林小树转身要进屋,忽然感知到更远处的动静——山脚下的官道上,有三骑马正往村里赶。
带头那人的腰上,别着块刻着"苏"字的玉佩。
他眯了眯眼。明天,该带月柔去取那味关键的药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