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在柏油马路上,李娜开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她刚刚结束了一段疲惫的学习,满心期待着回家能好好地睡上一觉。车载音乐轻柔地流淌着,舒缓着她紧绷的神经。
然而,命运却在这一刻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一辆闯红灯的大货车如一头失控的猛兽,朝着李娜的车猛冲过来。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李娜的车撞得面目全非,玻璃碎片四处飞溅,金属扭曲变形的声音刺耳地响起。李娜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强烈的疼痛感从身体各处袭来,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她能看到粗壮的树干上每一道深刻的裂纹,能看到飞溅的泥点在空中划出的轨迹,能看到挡风玻璃上瞬间蔓延开、如同巨大荆棘丛生的蛛网状裂痕。巨大的撞击力从车头传来,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和撕裂声。安全带瞬间勒紧,像烧红的烙铁嵌入她的肩膀和胸口,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巨大的惯性将她狠狠掼向前方,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变形的方向盘上。温热的、带着铁锈腥甜的液体瞬间模糊了她的右眼,顺着脸颊蜿蜒流下。
世界天旋地转。车辆被巨树和泥石流裹挟着,翻滚着,坠向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每一次撞击都像是骨头在身体里碎裂重组,内脏被无形的巨手反复揉捏。安全气囊在剧烈的翻滚中弹出,又迅速瘪下去,留下刺鼻的化学粉尘味,混杂着泥土、汽油和…黑玫瑰被碾碎后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血腥芬芳。
意识在剧痛和无边的黑暗中沉浮。冰冷、粘稠的液体——或许是雨水,或许是血——包裹着她,渗入她的口鼻,带来窒息的绝望。她能感觉到生命正从那些破碎的地方飞速流逝,像指间的流沙,无论怎么握紧都徒劳无功。黑暗越来越浓,吞噬了痛楚,也吞噬了恐惧,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冰冷的虚无感缓缓降临。
“你将成为王冠上的荆棘…”
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濒死的意识深处响起。它并非通过耳朵听到,而是直接烙印在灵魂之上。宏大、古老、非男非女,带着宇宙星辰运转般的冰冷韵律,却又蕴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悲悯的叹息。
李娜残存的意识挣扎着想要理解。荆棘?王冠?这算什么?死神无聊的冷笑话吗?还是脑损伤产生的荒谬幻觉?
那声音没有回应她的困惑,只是如同宣告既定命运般重复,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重的力量,震得她即将消散的灵魂碎片都在颤抖。
“缠绕王权,守护烈阳…直至…凋零的新生…”
“不…”她在意识深处无声地呐喊,带着对生命的最后一丝不甘,“我不想死,我拼尽全力才考上植物学的研究生,就这么的死去,我不甘心,不甘心”
声音消失了。连同最后一点属于“李娜”的感知——冰冷的雨水、刺鼻的血腥、碾碎的玫瑰香气、还有那深入骨髓的剧痛——都在瞬间被彻底剥离。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寂静。
仿佛坠入了宇宙诞生之前的奇点,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纯粹的空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也许只是一瞬,一种全新的、极其怪异的感知,如同嫩芽顶破冻土,艰难地在她混沌的意识中萌发。
粘稠…温暖…包裹…在那濒死的边缘,世界变得一片混沌。突然,一道柔和而明亮的光笼罩了李娜,一个庄严而神秘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李娜,你的使命尚未完成。我将赋予你新的生命,去完成那被命运选中的任务。”李娜想要开口询问,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声音继续说道:“你将在新的世界以新的身份重生,名为嘉德玫瑰,去寻找那失落的希望之光。”
随着神谕的结束,李娜只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在黑暗中飘荡,随后陷入了无尽的沉睡。
不再是冰冷的雨水和血腥,而是一种略带粘稠的、恒温的液体,温柔却不容抗拒地包裹着她的…全身?她无法动弹,像被封印在琥珀里的昆虫。一种强烈的束缚感传来,她本能地想挣扎,想挥舞手脚,想呼吸,但她的“身体”似乎完全不听使唤,只有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神经冲动在徒劳地传递。
属于李娜的理智在巨大的恐慌中艰难回归。她尝试“睁开眼”。这个意念下达得无比艰难,仿佛在推动一座沉重无比的山岳。
成功了!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晃动的蓝色光晕。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
隔着薄薄的眼睑(如果那还能称之为眼睑),她感知到了朦胧的光亮。不是闪电的惨白,也不是车灯的昏黄,而是一种稳定的、带着淡淡蓝色的柔和光线,均匀地洒落下来。
不再是风雨的咆哮和金属的悲鸣,取而代之的是低沉而规律的嗡鸣声,像是某种巨大机器的平稳心跳。还有细微的、液体流动的汩汩声,就在她耳边(如果她还有耳朵的话)流淌。
我在哪里?我还活着?
她看到了一层弧形的、半透明的材质,像巨大的玻璃罩子,隔绝了内外。罩子外面,是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墙壁,上面流淌着无数细密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幽蓝色光线,不断闪烁着,传递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信息。几个模糊的、穿着白色长袍的人影站在罩子外,似乎在低头观察着什么,他们的面容隐藏在阴影或某种面罩之后,看不真切,只留下一种非人般的、审视的冰冷感。
李娜的心沉了下去。这绝不是医院!这里的环境比她见过的任何高级实验室都要冰冷、先进,也…更令人毛骨悚然。她试图转动“头”——这个动作同样异常艰难——想看清更多。
就在她努力侧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角度时,她的“目光”撞上了另一双眼睛。
就在她旁边,相隔不过咫尺,在另一个同样被液体充满的“容器”里。
一双属于婴儿的、圆睁着的眼睛。
但那双眼睛…绝不是普通婴儿该有的!
那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仿佛熔化的黄金铸造而成的竖瞳!里面没有任何初生儿的懵懂和混沌,只有一种原始的、纯粹的、近乎兽性的审视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尚未完全成型的狂暴力量感。金色的瞳孔在幽蓝的光线下,如同两颗燃烧的微型太阳,冰冷而专注地穿透液体,直直地“看”向李娜的方向。
嘉…德…罗…斯…
一个名字,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和无上的尊贵意味,毫无征兆地、如同程序写入般,清晰地浮现在李娜混乱的意识深处。这不是她的记忆,而是这具陌生躯体的本能烙印!这具躯体的名字,还有旁边那个金瞳婴儿的名字!
她是…嘉德玫瑰?他是…嘉德罗斯?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瞬间淹没了她。车祸…神谕…培养舱…金瞳的婴儿弟弟…实验室…这些碎片疯狂地冲击着她属于李娜的认知框架,几乎要将它彻底碾碎。
“呜…哇…” 她想要尖叫,想要质问,想要逃离这可怕的噩梦。但喉咙里发出的,却只是一串极其微弱、被粘稠液体过滤后显得沉闷而怪异的…婴儿的啼哭!细小的气泡从她口中溢出,向上飘去。
这声音在寂静的培养舱内显得格外刺耳。
罩子外,一个白袍人影似乎被惊动,微微凑近了观察窗。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目光透过透明的罩壁,如同扫描仪般落在她身上。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和身份撕裂的痛苦中,一股陌生的、难以言喻的力量,如同被惊醒的火山岩浆,猛地从她这具婴儿躯体的最深处爆发出来!
“嗡——!”
培养舱内平静的液体骤然剧烈波动!无数道纤细的、深红色的、带着尖锐倒刺的藤蔓虚影,不受控制地从她小小的身体周围凭空涌现!它们疯狂地舞动着,如同暴怒的蛇群,带着一种原始的、充满攻击性的生命力。
“噗嗤!”
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一根最为凝实的深红荆棘虚影,如同拥有实质,猛地刺向透明的培养舱内壁!虽然没有真的刺穿那坚固的材质,但在尖端接触的瞬间,舱壁内竟然诡异地“生长”出了一朵…花?
那是一朵含苞待放、深红近黑的玫瑰!它违背常理地“绽放”在冰冷的金属与玻璃结合处,尖锐的黑色花刺狰狞地突起,在幽蓝的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光泽。
舱外,白袍人影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冰冷的观察目光瞬间变得灼热而锐利,充满了研究的狂热。
粘稠的营养液中,新生的嘉德玫瑰停止了那微弱的啼哭。她金色的左眼(她此刻才“感觉”到自己拥有两只不同颜色的眼睛)因恐惧而圆睁,深红的右眼则死死盯着那朵舱壁上妖异绽放的黑玫瑰,小小的身体在力量的余波中不受控制地颤抖。
灵魂深处,那个古老宏大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低语着消散:
“荆棘…已就位…”
而旁边培养舱里,那双熔金般的竖瞳,依旧冰冷地、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注视着她身上发生的一切。一种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如同血脉相连般的“暖流”和更深沉的“吸引”,透过冰冷的液体和玻璃,悄然传递过来,与嘉德玫瑰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混乱,纠缠在一起。
李娜,或者说,嘉德玫瑰的传奇,在这一刻,伴随着血腥的死亡、神谕的低语、冰冷的培养液和一朵诡异绽放的黑玫瑰,于绝望与混乱中,正式拉开序幕。王冠的荆棘,已然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