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起，林何负责指导夏意适应我们班的学习节奏。"
李老师的话音刚落，教室里就响起几声意味深长的"哦——"。我的耳根烧了起来，低头假装整理课本，不敢看林何的方向。
"安静！"李老师敲了敲讲台，"现在打开教材第15页。"
我手忙脚乱地翻书，却发现这版的页码编排和原来学校用的完全不同。前排同学已经跟着老师开始朗读课文，我急得手心冒汗，突然一张折叠的纸条从右侧滑到我的笔记本上。
小心展开，上面是工整的字迹：「新版教材目录在最后，先用我的。放学带你去领书。——LH」
我侧头看去，林何正专注地读着课文，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碎的阴影。他的课本已经悄悄推到了我们两张桌子中间。
下课铃响，我刚要起身，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就蹦到了我面前。
"你好呀！我是陈悦。"她眼睛亮晶晶的，"你和林何认识？他可从没主动帮新同学适应环境。"
"我们小时候是邻居。"我简短地回答，余光瞥见林何被几个男生围住，似乎在调侃什么。他无奈地笑着摇头，耳尖却微微发红。
"难怪！"陈悦凑近我耳边，"他给你传纸条时，周宇的表情简直像生吞了只青蛙。"
"周宇？"
陈悦朝第三排努努嘴。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正冷冷地看向这边，镜片后的眼神让我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
"年级第二，永远的'何老二'。"陈悦做了个鬼脸，"他对林何的执念比追星女孩还可怕。"
"夏意。"林何不知何时已经摆脱了那群男生，站在走廊边等我，"去教务处领书？"
我跟上他的脚步，穿过喧闹的走廊。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切进来，在地板上画出明亮的格子。林何的影子落在我的脚尖前，我下意识数起步子，像小时候常玩的那样，每一步都恰好踩在他的影子上。
他突然停住，我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怎么了？"我问。
林何转身，嘴角噙着笑："你还有这个习惯。"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幼稚，脸上顿时热了起来。
"我......"
"到了。"他推开教务处的门，"新生教材包，还有实验报告册和习题集。"
我接过那摞厚重的书本，手臂一沉。林何不由分说地拿走了最重的几本。
"你们原来学校的进度怎么样？"回教室的路上他问。
"数学刚讲到三角函数，物理还在力学部分。"我咬了咬嘴唇，"听说这里已经讲到导数了？"
林何点点头："别担心，周末我可以帮你补。"
"不用那么麻烦——"
"不麻烦。"他打断我，"记得吗？你教会我折纸船，我答应过要帮你做所有难的事。"
记忆突然闪回那个夏天，七岁的林何笨拙地摆弄彩纸，而我得意地展示自己会折三种不同的船。那时我们拉钩约定，他欠我一个"超级大帮忙"。
"你还记得......"
"我记得所有事，小知了。"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我的心跳漏了半拍。
这个绰号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小时候我总爱在夏天捉知了，林何说我比知了还吵，就给我起了这个外号。
下午的数学课证实了我的担忧。老师写满一黑板的公式像天书一样，我拼命抄笔记却完全跟不上思路。周宇被叫到黑板前解题，流畅的推导过程引来阵阵赞叹。他回到座位时，目光扫过我空了大半的笔记本，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下课铃终于响起，我瘫在座位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
"给。"
一颗柠檬糖滚到我眼前，金黄色的包装纸上有一道熟悉的折痕——右下角被小心地折了个三角形。我猛地抬头，林何已经走回自己的座位，正低头整理笔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但我知道是他。只有林何会这样折糖纸，那是我们小时候的暗号：尖角朝上代表"开心点"，朝下则是"放学等你"。
我剥开糖纸，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漫开。十年前的夏天突然变得无比清晰，那个总是从口袋里变出糖果的男孩，现在又回到了我的生活里。
放学时，周宇在走廊拦住了我。
"转学生，"他推了推眼镜，"李老师让你明天交一份入学习惯报告，800字。"
"现在才通知？"我看了眼表，已经五点半了。
"忘了。"他毫无歉意地说，"对了，建议你别太依赖林何。他不过是履行班长职责，对每个转学生都这样。"
我攥紧了书包带："谢谢提醒。"
走出校门，我惊讶地发现林何靠在校门口的樱花树下。看到我，他直起身子："这么晚？"
"周宇说李老师要报告......"我忽然停住，"你怎么还在？"
"糖纸角朝下，忘了吗？"他接过我的书包，"走吧，我知道有家咖啡馆安静。"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再次玩起儿时的游戏，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他的影子上。林何突然转身，我猝不及防撞进他怀里。
"抓到你了。"他笑着说，"还是和以前一样爱玩影子游戏。"
咖啡馆的暖光里，我咬着笔杆发愁。林何推过一杯热可可："先列大纲。"
"你没必要陪我的，"我小声说，"周宇说你对每个转学生都......"
"周宇是个白痴。"林何罕见地打断我，"我只给特定的人折三角糖纸。"
热可可的甜香突然变得更浓了，我低头猛喝一口，结果烫到了舌头。
报告写到一半，我的手机震动起来。妈妈发短信说今晚要加班，让我自己热饭吃。我盯着屏幕，胸口泛起熟悉的空洞感。自从她和继父结婚，这种留言已经成了常态。
"一切还好？"林何问。
"嗯，就是妈妈又加班。"我故作轻松地说，"习惯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合上我的笔记本："走，去我家吃饭。"
"什么？不行——"
"我爸妈今天都不在。"他狡黠地眨眨眼，"但阿姨会做两人份的红烧排骨，因为——"他拖长声调，"某只小知了曾经每周三都来蹭饭。"
半小时后，我坐在林家熟悉的餐桌前，面前是堆成小山的排骨。阿姨惊喜地拉着我的手："小意长这么大了！小何把你小时候的照片都收在——"
"阿姨！"林何突然呛到，"饭要凉了。"
晚饭后，林何坚持送我回家。夜色中的小区安静得只能听见我们的脚步声。到了楼下，我正要道别，他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柠檬糖。
"明天数学课，"他把糖放进我手心，"含一颗，不会那么难熬。"
糖纸在路灯下闪着温暖的光，每一张右下角都折着小小的三角。我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摸出下午那颗糖的包装纸——尖角朝下。
"你早就打算等我放学？"
林何笑了，眼角挤出细纹："我知道周宇会找你麻烦。"他轻轻拍了拍我的头，"晚安，小知了。"
回到家，我把那些糖一颗颗排在书桌上，像守财奴数金币。最后，我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旧饼干盒，里面静静躺着一张泛黄的糖纸——十年前林何搬家那天给我的那颗，右下角同样折着三角形。
那晚我梦见十四岁的夏天，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而我和林何躺在草地上，分享最后一颗柠檬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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