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天的午后，天光像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色纱布。沈烈的地下改装工作室里，光线更加昏暗，只有那扇高窗透进一点微弱的、冷冰冰的光。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赛车零件，有闪闪发光的轮毂，有拆下来的方向盘，还有几条磨损得恰到好处的轮胎。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机油味，混杂着旧纸张和咖啡的苦涩香气。
沈烈坐在那张掉了漆的金属工作台前，面前摊开着父亲留下的那本赛车笔记。他一夜没睡，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像鹰隼盯上了猎物。指尖无意识地在笔记本封面上来回摩挲着，那两个苍劲有力的钢笔字"极速"被摩挲得有些发亮。
昨夜苏野那辆焰红色跑车在雨中漂移的画面，像钉子一样扎在他脑子里，怎么都挥之不去。特别是那个违背物理定律的"幽灵漂移"，跟父亲笔记里描述的简直一模一样。父亲临终前反复叮嘱他，永远不要碰这个技术，说它就像个会吞噬一切的黑洞。
沈烈翻开笔记本，纸张已经泛黄，边缘有些磨损。上面是父亲密密麻麻的字迹，记录着各种赛车参数、改装心得，还有一些漂移技巧的示意图。他的手指划过那些熟悉的字迹，仿佛还能感受到父亲写字时指尖的力度。
"重心转移延迟0.5秒，即可实现极限入弯角度。"
一行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旁边还画着一个小小的示意图。沈烈的心猛地一跳，这个延迟时间，跟苏野昨晚的操作完全吻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个技术，父亲说过只有理论上成立，现实中根本没人能做出来。
他继续往后翻，手指在一页画着复杂漂移轨迹的纸页上停住了。轨迹旁边，有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一个车轮，中间却有个闪电形状的缺口。这个符号，沈烈昨晚在苏野的车身上见过，就在她车门的侧面，一晃而过，但他绝不会记错。
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苏野的车上会有这个符号？无数个问题在沈烈脑子里打着转，像一团越缠越乱的线。
忽然，笔记里夹着的什么东西飘落到地上。沈烈弯腰捡起来，发现是半片干枯的枫叶书签。枫叶已经变成了深褐色，叶脉清晰可见，边缘有些卷曲。一股熟悉的记忆扑面而来——那是他十二岁那年，父亲带他去黑森林赛道看比赛，秋天的赛道两旁长满了枫树，父亲捡起一片枫叶，笑着说要给他做个书签。
"真正的赛车手，就像这片枫叶，能随风而动，却不随风而去。"父亲当时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沈烈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黑森林赛道，苏野留下的那张黑色名片上，写的就是这个地方。这难道只是巧合？
就在这时，工作室那扇厚重的金属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响，打断了沈烈的思绪。门轴转动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沈烈抬起头，看见王叔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王叔今年五十多岁，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布满了风霜刻下的皱纹。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口上沾着黑乎乎的机油。他左手拄着一根金属拐杖，走路的时候，右腿明显使不上力，总是先迈出左腿，再把右腿慢慢拖过去，金属拐杖敲在水泥地上，发出"笃笃"的声响。
外面还在下雨，王叔的雨鞋上沾满了泥水，踩在工作室的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脚印。他把一把黑色的雨伞靠在门边，伞面上还在往下滴着水。
"王叔？你怎么来了？"沈烈把枫叶书签夹回笔记本里，合上本子。
王叔没说话，只是走到工作台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轻轻地放在桌上。纸袋的一角微微翘起，露出里面几张纸的边缘，沈烈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苏野"两个字。
"赤狼岭的事，这一带都传遍了。"王叔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话一样，"那丫头片子给你留的战书，我也听说了。"他说着，目光不自觉地避开了沈烈的眼睛，望向窗外那片被雨水模糊的灰色天空。
沈烈拿起那个牛皮纸袋，手指摩挲着粗糙的纸面上，心里咯噔一下。"你早就认识她。"他没有用疑问句，这是一个肯定的陈述。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握紧纸袋的手，指关节已经有些发白。
王叔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掉了漆的搪瓷茶杯，放在桌上。"苏家丫头犟得像头驴，跟她爸一个样..."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拿起桌上的热水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沈烈的心猛地一沉。苏家？苏野的父亲？王叔认识苏野的父亲？那为什么从来没跟他提起过？
他拆开牛皮纸袋，里面是一叠关于苏野的资料，还有一张黑森林赛道比赛的报名表。沈烈快速地翻看着资料，当看到苏野参赛车型的改装参数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些参数，跟父亲笔记里记录的那些几乎一模一样！
"啪嗒"一声，沈烈手里的咖啡杯突然掉在了地上，褐色的咖啡液瞬间蔓延开来，在资料纸上晕染出一片片深色的斑点，像极了当年他在新闻照片上看到的父亲事故现场的血迹。
"说！我爸出事那天，苏家到底在哪？！"沈烈猛地站起身，右手一把揪住王叔的衣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声音因为极度愤怒而有些颤抖。工作台最下面的抽屉因为他的动作震动了一下，缓缓滑开，露出里面一叠泛黄的旧报纸剪报，标题赫然写着："天才车手沈志国赛道离奇身亡"。
王叔被沈烈揪得一个踉跄，手里的搪瓷茶杯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片。他挣扎着想要推开沈烈，慌乱中碰倒了旁边的工具架，扳手、螺丝刀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在寂静的工作室里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以为你爸真是意外？"王叔突然用尽力气吼了一声，猛地将拐杖往地上一顿，金属头在水泥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白痕，"他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事！苏家就是共犯！"
沈烈的身体僵住了，揪着王叔衣领的手慢慢松开。共犯？什么意思？
王叔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看了沈烈一眼，眼神复杂，有愤怒，有无奈，还有一丝沈烈看不懂的恐惧。
"你爸和苏家那老头...以前是搭档。"王叔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还有另外一个人，你们三家，一起研发'幽灵漂移'...事故前三天，苏家突然解除了合作，然后就举家搬迁...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可你爸不让我多问..."
王叔的话像一颗炸弹，在沈烈的脑子里轰然炸开。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父亲和苏野的父亲竟然是搭档？他们一起研发了"幽灵漂移"？那父亲的死...
王叔看着沈烈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几片茶杯碎片，一瘸一拐地向门口走去。"小烈，听王叔一句劝，这事就算了，别再查了。水太深，你玩不起。"
王叔走后，工作室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墙上老式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沈烈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乱糟糟的，王叔的话和父亲的笑脸在他眼前交替出现。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窗外完全黑透，工作室里伸手不见五指。他才缓缓站起身，摸索着打开了工作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桌面上的狼藉，咖啡渍已经干涸，变成了深褐色。
沈烈的目光落在那本合上的笔记上。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父亲的签名。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指尖传来一丝异样的触感——签名旁边的纸张边缘，似乎比其他地方要厚一些。
他心里一动，找来一把美工刀，小心翼翼地沿着纸张边缘划开。随着"嘶"的一声轻响，笔记本的装订线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沈烈屏住呼吸，轻轻一掰，笔记本的封面和内页之间，竟然掉出了半张折叠的牛皮纸！
沈烈的心跳瞬间加速，他颤抖着捡起那张牛皮纸，小心翼翼地展开。灯光下，牛皮纸上的图案清晰可见——竟然是一张黑森林赛道的完整地形图！用红色的墨水标注着赛道的每一个弯道和坡道，其中"死亡发卡弯"被着重画了个圈。
更让沈烈震惊的是，在地图的角落里，用红笔标注着一个小小的坐标，旁边还有一座简易的工厂轮廓。坐标旁边，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真相藏于引擎声消失处"。
沈烈的呼吸骤然停止。父亲竟然在笔记里藏了这么一张地图！这个废弃工厂的坐标是什么意思？"真相藏于引擎声消失处"又是指什么？
他拿起地图，凑近灯光仔细看着。纸张因为年代久远，边缘已经有些发黄发脆，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尘埃和机油混合的气味。沈烈的鼻尖萦绕着这熟悉的气味，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常抱着他坐在赛车里，说："小烈你听，真正的赛车手能听见风的方向。"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突然在寂静的工作室里响起，吓了沈烈一跳。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苏野。
沈烈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没有说话，只有轻微的呼吸声，还有风声呼啸而过的声音。
"喂？"沈烈开口。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轻笑了一声，然后，苏野那带着一丝挑衅的声音传了过来，像是贴着他的耳朵说的："考虑得怎么样了，老家伙？怕了？"
本章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