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门顶那刺目的红灯,像一颗烧红的炭烙在蓝忘机眼底。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手术服袖口未干的血迹蹭在雪白的瓷砖上,晕开一小片暗红,是他方才执意亲手将魏无羡推进去时沾染的。金子轩带来的证物袋被他死死攥在掌心,塑料边缘硌得皮肉生疼。
“忘机…” 蓝曦臣蹲下身,试图掰开他紧握的拳头,触手一片冰凉僵硬,“医生是最好的,魏公子吉人天相…”
蓝忘机猛地抬眸,那双总是沉静如古潭的琉璃色眼瞳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绝望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戾气交织,看得蓝曦臣心头剧震,后面安慰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手机,” 蓝忘机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撕扯出来,“他最后…想打给我。”
金子轩立刻将魏无羡那部屏幕碎裂、沾满血污的手机递过去。蓝忘机接过的动作异常轻柔,仿佛捧着稀世珍宝,指尖颤抖地划过屏幕上的裂痕,停留在那个未拨通的通话界面——“蓝湛❤️”。鲜红的血迹模糊了心形符号的边缘。他闭上眼,额头抵着冰冷的屏幕,肩膀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无声的痛楚如同实质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那个总是笑着闹着、没心没肺扑向他的人,此刻正躺在里面生死未卜,而他…不在他身边。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钝刀割肉。走廊尽头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蓝启仁在两名保镖的簇拥下疾步走来,脸色铁青,看到蓝忘机一身狼狈地坐在血污旁,眼中怒火更炽。
“孽障!看看你惹出的祸事!” 蓝启仁的怒斥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刺耳,“魏家那小子自己惹是生非,仇家寻仇!如今闹得满城风雨,蓝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蓝忘机缓缓抬起头,脸上的泪痕早已被寒意风干,只余下一种令人胆寒的沉寂。他看着蓝启仁,眼神空洞,却又像淬了毒的冰刃。
“叔父,”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若他死了,蓝家…便再无蓝忘机此人。”
“你!” 蓝启仁气得浑身发抖,扬起手似乎想打,却被蓝忘机那毫无生气的眼神钉在原地,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荒芜的死寂,仿佛只要手术灯一灭,他整个人也会随之熄灭。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主刀医生一脸疲惫地走出来,手套上还带着血迹。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医生!他怎么样?” 金子轩率先冲上去。
医生摘下口罩,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蓝忘机身上:“手术…算是成功了。脾脏破裂出血止住了,肋骨也做了固定,后脑的伤口缝合完毕。但是…”
这个“但是”让蓝忘机刚刚燃起一丝微光的眼眸骤然紧缩。
“病人伤势太重,失血过多,脑部遭受重击引发严重脑震荡,目前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生命体征虽然暂时稳定,但还没脱离危险期,尤其是颅内的状况,需要密切观察,随时可能恶化,引发脑水肿或者其他并发症。” 医生语气沉重,“接下来24到48小时是关键期。另外,他右手臂尺骨骨折,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和皮下出血…你们要做好长期陪护和康复的心理准备。”
“我能…进去看他吗?” 蓝忘机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
“病人需要绝对无菌环境观察,暂时不能探视。你可以去ICU外隔着玻璃看看。” 医生叹了口气,补充道,“他求生意志很强,送来时手里还死死攥着手机…这或许是个好兆头。”
蓝忘机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只剩下一种磐石般的坚定。“谢谢。” 他对医生低声道,然后转向蓝曦臣,“兄长,手机。” 他指的是金子轩给他的魏无羡的手机。
蓝曦臣不明所以,但还是递了过去。
蓝忘机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向重症监护室的方向。他高大的背影挺得笔直,步伐却沉重如灌铅,每一步都踩在未干的血迹和破碎的心上。
隔着厚厚的玻璃,蓝忘机看到了魏无羡。他浑身插满了管子,头部裹着厚厚的纱布,脸色惨白得像一张被揉皱又展开的纸,唯有心电监护仪上起伏的绿色线条证明他还顽强地活着。氧气面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曾经神采飞扬的眉眼此刻紧闭着,了无生气。
蓝忘机的手掌贴在冰冷的玻璃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想穿透这层障碍去触摸那微弱的温度。他无声地翕动着嘴唇,一遍遍重复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承诺:“魏婴…撑住…我在这里…”
金子轩走到他身边,脸色凝重地压低声音:“忘机,现场发现的U盘,技术部初步检查过了,是加密的。但关联的隐藏文件指向…蓝氏集团西南新区那块地的核心标书底价和一份…伪造的与温氏私下交易的流水记录。”
嫁祸!目标直指蓝家!温家不仅要魏无羡的命,还要把脏水彻底泼在蓝家身上,让蓝忘机百口莫辩,让蓝家身败名裂!
蓝忘机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所有的悲伤和脆弱在这一刻被冰冷的杀意取代。他缓缓转过头,看向一直站在不远处、脸色变幻莫测的蓝启仁。
“叔父,” 蓝忘机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风暴,“听见了?他们要的不是魏婴的命,是我蓝家的根基,是您视若性命的百年清誉!” 他举起手中魏无羡那部染血的手机,“他被打得奄奄一息,却死死护着这嫁祸之物!因为他知道,这东西一旦被坐实,蓝家就完了!这就是您口中‘不知廉耻’‘毁我清誉’的人做的事!”
蓝启仁被质问得哑口无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看着ICU里毫无生气的魏无羡,再看看侄子眼中那从未有过的、混合着痛楚与暴戾的火焰,第一次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远超他的想象。这不再是简单的“家风不正”,而是你死我活的家族存亡之战。
“我…” 蓝启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化为一声复杂的叹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动摇,对身后的保镖挥了挥手,“守在这里,保护好…二公子和里面的人。” 这变相的命令,意味着他默许了蓝忘机的停留,甚至是对魏无羡的保护。
蓝曦臣敏锐地捕捉到了叔父态度的微妙变化,心中稍定,立刻道:“忘机,这边有我和金公子守着。当务之急是找出幕后黑手,拿到解密的证据洗脱嫌疑,否则魏公子就算醒来也永无宁日!温家敢下这种死手,后续必有动作!”
蓝忘机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玻璃窗内沉睡的人,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他转过身,脸上再无半分软弱,只剩下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尘封许久的号码,声音冷硬如铁:
“聂明玦,是我,蓝忘机。我需要‘不净世’的力量。现在。”
电话那头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位置?目标?”
“云深市立总院ICU外。目标:温晁、温旭,及其爪牙。我要活的,更要他们开口说话的‘证据’。” 蓝忘机的每一个字都淬着寒意,“还有,三个小时之内,我要知道温家针对蓝氏西南项目所有行动的详细计划。”
挂断电话,蓝忘机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他像一柄终于出鞘的绝世凶刃,寒光四溢,只为守护身后那盏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生命之火。家族的桎梏、礼教的束缚,在魏无羡的血与生死面前,已被他亲手碾得粉碎。
蓝曦臣和金子轩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和一丝震撼。他们熟悉的那个克己复礼、清冷自持的蓝忘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彻底触犯逆鳞、即将掀起腥风血雨的复仇者。
然而,就在这肃杀紧绷的气氛中,金子轩的手机突然急促地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大变,立刻接起。只听了几句,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
“什么?!温晁刚刚在股市上大量扫货蓝氏流通股?!同时放出消息说蓝氏核心项目负责人涉及商业贿赂,正被调查?!股价已经开始暴跌了!”
温家的组合拳,比预想的来得更快、更狠!他们不仅要魏无羡的命,要嫁祸蓝家,更要趁乱彻底撕咬下蓝氏集团的基业!
蓝忘机猛地转身,眼中寒光爆射。温晁,这是在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