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明玦那简短却石破天惊的五个字——“魏公子醒了”——如同惊雷，狠狠劈在蓝忘机被爆炸震荡得嗡鸣的耳畔，瞬间盖过了手臂的剧痛、盖过了弥漫的硝烟与血腥，甚至盖过了温晁惨死带来的冰冷疑云。
醒了？
魏婴…醒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难以置信和更深恐惧的洪流，猛烈地冲刷过蓝忘机几乎被杀戮和愤怒冰封的心脏。他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因用力而泛白，沾满了温晁和自己鲜血的手机外壳滑腻冰冷。
“他…怎么样？”蓝忘机的喉咙像是被砂砾堵住，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小心翼翼到极致的颤抖。他忘记了身处爆炸后的废墟，忘记了手臂上不断涌出的鲜血，忘记了对面楼顶可能存在的狙击手，所有的感知都聚焦在电话那头传来的、关于那个人的只言片语。
聂明玦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强压着某种情绪的凝重：“只醒了几分钟，非常虚弱。意识不清，但…他认出了人，还…说话了。”聂明玦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语气更加低沉，“他一直在重复…‘蓝湛…别去…’”
蓝湛…别去…
这四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凿进蓝忘机的灵魂深处！
魏婴在生死线上挣扎醒来，神志不清之际，最本能的反应，不是疼痛，不是恐惧，而是…阻止他去找温晁？！他预感到危险？他知道什么？！
狂喜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和后怕吞噬。如果…如果他再晚一步接到这个电话，如果他沉浸在温晁死亡的迷雾中，如果…魏婴在那一刻彻底离去…蓝忘机不敢再想下去，巨大的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现在？”蓝忘机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
“又陷入深度昏迷了。”聂明玦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医生说是极度虚弱下的自我保护，情况…依旧凶险，但能醒来，哪怕片刻，就是希望。忘机，你那边…”聂明玦显然听到了背景里异常的动静——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建筑结构呻吟的嘎吱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警笛和混乱人声。
“温晁死了。”蓝忘机的声音瞬间恢复了冰冷，如同淬火的钢铁，将翻涌的情感强行压下，“他所在的包厢发生爆炸，就在我面前。他背后还有人，可能是灭口。我受了点伤，不碍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秒，聂明玦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爆炸？！灭口？！位置！我立刻派人接应你！‘夜宴’现在就是靶子！”
“不必。”蓝忘机斩钉截铁地拒绝，他扫视着这片狼藉的死亡之地，目光锐利如鹰，“我能走。温晁死了，但线索没断。他最后时刻的恐惧和通讯器失效后的反应，指向他背后还有人。金子轩说的录音拿到了？”
“拿到了。温旭派的人亲口承认了伏击和灭口指令，指向温晁。温旭的温泉别墅已经被我的人围了，插翅难飞，正在强攻。”聂明玦语速极快，“但温晁的死，尤其是这种方式的死，证明事情比我们想的更深。温若寒那个老狐狸，恐怕脱不了干系！甚至…不止是他。”
“等我回来。”蓝忘机只说了这三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浓烈的硝烟和血腥味呛入肺腑，却让他混乱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魏婴醒了片刻，留下警示…温晁被灭口…温旭即将落网…温若寒…还有更深的水。
他必须立刻回到医院！回到魏婴身边！同时，温晁的死，必须成为撬开温家这堵墙最锋利的楔子！
左臂的剧痛提醒着他伤势的存在。那块穿透手臂的玻璃碎片还嵌在肌肉里，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布满灰尘和碎片的地毯上晕开一小朵刺目的红花。蓝忘机眉头都没皱一下，右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捏住露在外面的玻璃断茬，猛地向外一拔！
“嗤！”血肉被撕裂的声音令人牙酸。
鲜血瞬间涌出更多。蓝忘机撕下相对干净的手术服下摆一角，用牙咬住一端，右手配合，动作快得惊人，三两下就将伤口上方死死勒紧，进行简易的加压止血。剧烈的疼痛让他额角渗出冷汗，但他的眼神却更加冰冷锐利。
他不再看温晁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一眼，转身，踩着满地的狼藉，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迅速消失在包厢另一侧未被爆炸波及的安全通道入口。身后，是燃烧的火焰、刺耳的警笛，以及温晁时代彻底终结的废墟。
***
云深市立总院，重症监护区。
气氛比蓝忘机离开时更加凝重肃杀。聂明玦带来的“不净世”精锐如同沉默的雕塑，牢牢把守着每一个入口和通道，无形的气场让整个楼层都弥漫着生人勿近的寒意。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似乎都被这股铁血之气冲淡了。
蓝曦臣和金子轩守在ICU巨大的观察窗外，两人的脸色都带着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紧紧盯着里面病床上那个依旧插满管子、毫无生气的身影。就在不久前，他们亲眼见证了奇迹般的一幕——那双紧闭的眼睛，曾短暂地睁开过！
“他真的…喊了忘机的名字…”金子轩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沙哑，目光复杂地看着病床上苍白如纸的魏无羡。那个总是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的家伙，在鬼门关挣扎回来，最记挂的，竟然是蓝忘机的安危。
蓝曦臣轻轻“嗯”了一声，温润如玉的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深的心疼。他比金子轩更了解自己的弟弟和魏无羡之间那种超越生死的情谊。“他…很担心忘机。”蓝曦臣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在最脆弱的时候，本能想到的…还是他。”
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走廊的寂静。
所有人瞬间回头。
蓝忘机回来了。
他身上的手术服几乎被暗红和新鲜的血迹浸透，左臂上缠着染血的布条，衣袖被撕破，露出肌肉紧绷、却带着数道新鲜划伤和青紫淤痕的小臂。脸颊和脖颈上也有细小的血痕，几缕被汗水和血污粘住的发丝垂在额前。他整个人像是从血与火的炼狱中刚刚爬出，周身散发着浓烈的硝烟味、血腥味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戾气。
然而，那双琉璃色的眼眸，在扫过ICU观察窗的瞬间，所有的冰冷戾气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近乎贪婪的、失而复得的脆弱光芒，紧紧锁在病床上那个微弱起伏的身影上。他回来了。魏婴还在。
“忘机！”蓝曦臣和金子轩同时迎上去，看到他一身是血，尤其是手臂上那触目惊心的包扎，脸色骤变。
“我没事。”蓝忘机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在“夜宴”时多了几分人气。他脚步未停，径直走到观察窗前，手掌再次贴上冰冷的玻璃，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他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魏无羡的轮廓，仿佛要将那苍白的面容刻进骨血里。魏婴…我回来了。
“温晁呢？”聂明玦低沉的声音响起，他不知何时已走到蓝忘机身后，目光锐利地扫过他身上的伤。
“死了。”蓝忘机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他所在的包厢发生剧烈爆炸，就在我面前。尸骨无存。有人灭口，对面楼顶有狙击手或爆破手的痕迹，没追上。”他言简意赅地陈述了结果，省略了其中惊心动魄的过程。
“灭口？！”聂明玦眼中寒光爆射，“果然！温旭那边也咬死了只是执行温晁的命令，对U盘来源和更深计划一概推说不知。温晁一死，线索看似断了！”
“没断。”蓝忘机终于缓缓转过身，看向聂明玦，眼神幽深如寒潭，“温晁死前的恐惧，指向他背后还有人，地位比温若寒更高，或者…温若寒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傀儡。他临死前想按通讯器，目标可能是医院，也可能是向他背后的人求救或报信，但信号被我们截断了。他最后的反应是绝望，说明他知道自己被放弃了。”
聂明玦眉头紧锁，迅速分析着蓝忘机带来的信息：“比温若寒地位更高…难道是…上面？”他用手指隐晦地向上指了指，暗示着某种更庞大、盘根错节的官方或半官方势力。“或者是…境外？”
“都有可能。”蓝忘机的声音冰冷，“U盘是精心设计的伪证，目标是彻底摧毁蓝家。温家是刀，但持刀的手，藏在暗处。魏婴…”他的目光再次投向ICU内，“他最后喊‘蓝湛别去’，他一定知道什么！知道温晁背后的人，或者知道那个人的可怕之处！”
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温晁的死非但没有让真相大白，反而将众人拖入了一个更庞大、更黑暗的深渊边缘。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无菌隔离服、戴着口罩的医生从ICU里快步走了出来，神色严肃地看向蓝忘机：“蓝先生，您回来了正好。病人虽然短暂苏醒过，但情况依然极不稳定。颅内压监测显示有反复波动的迹象，随时可能再次出现脑水肿或出血。另外，我们发现了一个…新的情况。”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什么情况？”蓝忘机的声音绷紧。
医生递过来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一枚极其微小的、沾着一点干涸血迹的金属薄片，形状不规则，边缘锐利。“这是在清理病人头部伤口深处的碎屑时发现的，嵌得很深，差点被忽略。这不是常见的玻璃或石块碎片，材质…很特殊，像是某种特制的合金，非常坚硬，带有微弱的磁性。我们初步怀疑，这可能…不是意外事故造成的。”
不是意外事故造成的？！
蓝忘机接过证物袋，指尖冰冷。他看着那枚在灯光下泛着冰冷幽光的微小金属片，瞳孔骤然收缩！聂明玦也立刻凑近，只看了一眼，脸色就沉了下来。
“这是…特种破片？”聂明玦的声音带着森然寒意，“常用于…某些特制的爆炸装置或微型定向武器！”
仿佛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所有迷雾！
魏无羡遭遇的根本不是什么“仇家寻仇”的意外车祸或殴打！而是有预谋的、使用了特殊武器的袭击！目标明确，手段狠辣！那枚嵌入他头骨深处的特制破片，就是铁证！
蓝忘机握着证物袋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缓缓抬起头，看向ICU内无知无觉的魏无羡，眼神里翻涌着足以毁天灭地的风暴。
不是意外。
是谋杀。
一场精心策划、动用非常规武器、意图彻底灭口的谋杀！
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魏无羡！嫁祸蓝家，金融狙击，都只是附带！温晁，甚至整个温家，都只是这盘大棋上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那枚冰冷的金属破片，如同深渊睁开的一只眼睛，无声地嘲笑着他们之前所有的推断。真正的敌人，隐藏在更深、更黑暗的阴影里。
蓝忘机将证物袋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捏碎这来自深渊的挑衅。他转向聂明玦，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的罡风：
“聂大哥，温旭的嘴，必须撬开！无论用什么方法！我要知道，这枚破片…来自哪里！魏婴遇袭的现场，重新勘察！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更多线索！”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观察窗内，那眼神里，再无半分犹豫和彷徨，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比玄冰更冷、比烈焰更炽的决绝。
“无论背后是谁，”蓝忘机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敢动魏婴，我必将他…连根拔起，挫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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