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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光的昨日

绝世光满

雨,又是雨。

  意识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挣扎出来时,沈月听到的第一声,便是雨水敲打树叶的沙沙声。

  冰冷,潮湿,泥土的腥气钻入鼻腔,混杂着一种从未闻过的、带着异样芬芳的草木气息。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所及,是一片被雨幕笼罩的、浓绿到近乎发黑的密林。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光线昏暗,让她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

  “咳……咳咳……”

  她张了张嘴,试图发出声音,却只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喉咙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干涩刺痛。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仿佛被重物碾压过。

  这是哪里?

  天堂?地狱?还是……医院的某个角落?

  墨雨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同样下着雨的冬夜。

  出租屋的窗户漏着风,她蜷缩在冰冷的被子里,听着窗外的雨声,感受着生命力一点点从指尖流逝。高烧已经持续了三天,她没钱去看病,更没钱去买那些昂贵的药。

  一生,她都在“没有”这两个字里打滚。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画面便争先恐后地涌出,带着旧照片般的昏黄色调和尖锐的痛感。

  她记得五岁那年,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一个穿着制服的叔叔,用冰冷的手牵着她,告诉她爸爸妈妈睡着了,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她不懂,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两张盖着白布的床。她没有哭,因为她觉得,睡着了,总会醒的。

  可她再也没等来他们醒来。

  她被送到了姑妈家。她记得姑妈和姑父在房间里压低声音的争吵。“她不是我们家的责任”、“一分钱赔偿金都没有,我们养不起一个闲人”。她就站在门外,小小的身体穿着不合身的、表哥穿旧的衣服,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掉了漆的玩具车——那是爸爸给她买的最后一件礼物。从那天起,她学会了在饭桌上只夹眼前的菜,学会了在所有人都看完电视后才去默默地关灯,学会了在表哥抢走她唯一的玩具时,不说一句话。

  她像一只寄居蟹,小心翼翼地躲在不属于自己的壳里,祈求不被发现,不被驱赶。

  后来,她还是被送走了,送进了那个被称作“家”的孤儿院。

  记忆里的孤儿院,是灰色的。灰色的墙壁,灰色的床单,和孩子们脸上如出一辙的、灰色的麻木。为了能吃饱饭,为了不被大孩子欺负,她变得更加沉默。夜晚,当别的孩子早已进入梦乡,她会借着窗外微弱的路灯光,贪婪地读着那些被翻得卷了边的旧书。

  她天真地以为,知识是唯一能带她离开这里的船。

  她成功了。她像一棵在石缝里挣扎生长的野草,靠着一股狠劲,考上了大学。她以为自己终于能将命运攥在自己手里了。她一天打三份工,在餐厅的后厨被油烟熏得睁不开眼,在寒冬的街头发过传单,在深夜的写字楼里做过保洁。她从不觉得苦,因为她的心里有一个梦——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的,能遮风挡雨的家。

  她将所有的信任,都交给了那个在职场上处处提携她的“张姐”。张姐会温柔地拍着她的肩膀说:“小雨,你这么努力,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张姐会给她带自己做的午饭,会在她生病时关切地问候。

  墨雨那颗冰封已久的心,第一次有了一丝暖意。

  所以,当张姐向她推荐一个“稳赚不赔”的理财项目,说能让她早日实现梦想时,她毫不犹豫地投入了自己攒下的、每一分都带着血汗的积蓄。

  然后,一切都消失了。

  张姐消失了,那个所谓的理财项目,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她去报警,去理论,换来的却是同事们异样的眼光和上司“影响公司声誉”的辞退通知。

  她又一次,一无所有。

  不,比一无所有更可怕,她还背上了沉重的债务。

  最后的记忆,是出租屋里那台老旧的电暖气终于也坏掉了。她裹着潮湿的被子,烧得神志不清,手机屏幕上还亮着那本小说的页面。她在那虚构的悲剧里,寻找着自己真实的痛苦的回响,直到力气和体温一同流逝。

  回忆像一场凌迟,将她的灵魂割得千疮百孔。

  而穿越,则是命运对这具残破灵魂,施以的最恶毒的嘲弄。

  没有金光一闪,没有神明垂怜,更没有选择的权利。她就像一件被随意丢弃的垃圾,从一个绝望的深渊,被抛入了另一个更加原始、更加野蛮的未知里。

  “嗬……嗬……”

  剧烈的喘息代替了哭泣,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将无数把碎玻璃渣灌入肺里,带着血腥味的刺痛让她浑身痉挛。她终于意识到,先前那支队伍口中的“魂兽”意味着什么,也终于明白,这片无边无际、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森林,是怎样一个茹毛饮血的世界。

  前一世,她死于贫穷与冷漠,死于人心的算计。那是一种温水煮青蛙般的、漫长而钝痛的折磨。

  而这一世,她能清楚地感知到,死亡的威胁是如此具体,如此迫近。或许下一秒,就会有獠牙刺穿她脆弱的喉咙;或许,她会在这冰冷的雨水中,像上一世那样,无声无息地因为这具身体的伤病而死去。

  死一次,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为什么……还要再死一次?

  苦难,仿佛是她的原罪。

  她蜷缩在粗糙的树根下,泥水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彻骨的寒意从每一寸肌肤钻进去,直达骨髓。饥饿感如同一只贪婪的野兽,在她的胃里疯狂撕咬、搅动,让她阵阵干呕,却连一点酸水都吐不出来。

  她低头,看着自己泥泞不堪的双手,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污泥。她的人生,何尝不是如此?拼尽全力地想要抓住些什么,最终握住的,却永远是这些肮脏的、毫无价值的泥土。

  绝望,比寒冷更甚,彻底淹没了她。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吧。

  就这样结束吧。

  她放弃了挣扎,放弃了思考,任由意识被黑暗和寒冷吞噬。与其在一个新的世界里,再次重复那看不到尽头的痛苦轮回,不如就在这里,在故事开始之前,就为自己画上一个无人知晓的句号。

  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

  雨,似乎更大了,带着一种要将世间万物都冲刷殆尽的狂暴。

  她的人生,从一场雨中开始为人所弃,也终将在这场雨中,归于沉寂。

  很公平,不是么。

  就在墨雨的意识即将彻底消散,与这冰冷的雨夜融为一体时,一抹微弱的、却异常温暖的触感,轻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那触感,带着一丝粗糙的薄茧,却温柔得让她那早已麻木的灵魂,都为之一颤。

  紧接着,一个同样温柔,却透着深深疲惫与忧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这孩子,怎么伤得这么重?还发着这么烫的烧……”

  声音很近,带着一丝焦急的喘息。墨雨费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强行撑开一条眼缝。

  模糊的视野中,一张苍白而清秀的女人脸庞映入眼帘。她看起来很年轻,但眼角眉梢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一身粗布麻衣早已被雨水湿透,紧紧地贴在瘦弱的身上。她的怀里,似乎还抱着一小捆勉强用油布遮挡着的柴火。

  女人的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与不忍。那样的眼神,墨雨只在五岁之前的记忆里,在自己母亲的眼中见到过。

  “小姑娘……能听见我说话吗?”女人见她睁眼,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欣喜,她俯下身,努力想为墨雨挡住一些风雨,“你家人呢?”

  家人呢?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生了锈的、淬了毒的钥匙,毫无防备地捅进了墨雨灵魂最深处的锁孔,然后猛地一拧。

  刹那间,姑妈厌恶的驱赶,姑父不耐的呵斥,孤儿院里冰冷的铁床,同事们幸灾乐祸的眼神,还有张姐那张虚伪关切的脸……所有被抛弃、被背叛、被视为累赘的记忆,轰然决堤。

  她没有家人。

  她从来……都没有过家人。

  这个认知,比身体的伤痛,比彻骨的寒冷,比濒死的恐惧,都要来得更加尖锐,更加残忍。

  一股无法抑制的巨大悲恸,从她干涸的灵魂深处涌出。她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眼泪,毫无征兆地,一颗接着一颗,从她那双空洞的、毫无生气的眼眸中滚落下来。

  那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一种绝望到极致的、无声的流泪。每一滴泪,都像是在控诉着她那两辈子加起来的、无处诉说的委屈与痛苦。

  女人被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手足无措起来。她本就是个心善的,在这星斗大森林外围的镇子上,谁家有难处她都会尽力帮一把。今天冒雨进林子捡些柴火,只是想为自己那个体弱的儿子多存些过冬的用度,却没想到会捡到一个半死不活的孩子。

  看着墨雨那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女人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自己的苦楚仿佛也翻涌了上来。她不再多问,只是伸出那双瘦弱却有力的手,小心翼翼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将墨雨那冰冷瘦小的身体,从泥水里半抱半扶了起来。

  “……别怕,孩子。”

  她的声音依旧疲惫,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跟我回家。”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仿佛会被风吹散,却又重逾千斤,狠狠地砸在了墨雨死寂的心湖上,溅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惊涛骇浪。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处理这句话的含义。

  家?

  那个她用尽一生去追求,却连一片砖瓦都未曾触碰过的虚幻概念?

  她任由那个陌生的女人将自己的一条胳膊架在她的肩上。女人的身体和她一样被雨水浸得冰透,但透过那层薄薄的粗布衣衫,墨雨却能感觉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身的、顽强的温度。她的手臂是那么瘦,骨骼的形状清晰可见,但扶着自己的时候,却又是那么的沉稳有力。

  一路上,墨雨的身体机械地随着女人的脚步踉跄前行,灵魂却仿佛飘在半空中,用一种审视的、淬了毒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善良到不真实的女人。

  为什么?

  为什么要救一个素不相-识、看起来只会是累赘的自己?

  墨雨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张姐”那张和善的脸。那张脸也曾这样对她微笑,也曾说着“以后会好的”这样温暖的话。她早已学乖了,所有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所有的温情,都可能是更残忍陷阱的诱饵。

  这个女人……她又图什么呢?

  是因为自己年纪小,可以被卖掉换钱?还是想把自己当成不需要付钱的苦力?

  无数个阴暗的念头,像是前世那些无法摆脱的梦魇,在她心中疯狂滋生。这是她在那个人情薄如纸的世界里,学会的、保护自己的唯一方式——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所有突如其来的善意。因为每一次满怀希望的靠近,最终都变成了将她推向更深地狱的手。

  可她想不通。

  如果真的图谋不轨,又何必在她已经放弃、即将死去的时候多此一举?又何必用自己那本就瘦弱的肩膀,分担着她的重量,在这泥泞难行的雨中艰难跋涉?

  女人的家很近,就在森林边缘的一个小村落里。那是一间……甚至不能称之为房子的土坯屋,屋顶的茅草稀稀拉拉,风雨中摇摇欲坠。有几处明显在漏雨,用破了边的木盆和瓦罐在下面接着,叮咚作响,像是这间屋子无声的叹息。

  屋里陈设简单到堪称家徒四壁,一张看不出原色的破旧木板床,一张缺了条腿用石头垫着的桌子,还有一口裂了纹的陶锅。一盏微弱的油灯在风中摇曳,将这间屋子的贫穷和窘迫,照得一览无余。

  这里,比她前世那个漏风的出租屋,还要破败。

  女人将怀里那捆宝贝似的柴火小心地放在墙角,生怕沾上更多的湿气,然后才将墨雨扶到那张唯一的、虽然破旧但还算干净的木板床上。她从床头拿起一件打了好几个补丁、带着淡淡皂角味的男人旧外衣,不由分说地披在了墨雨身上。

  “先穿着暖和一下,别嫌弃。我去给你烧点热水喝,暖暖身子。”

  女人说着,便转身去忙活了。她熟练地用火石点燃了灶膛里残存的干草,将雨水和新捡的湿柴小心翼翼地引燃。浓烟立刻弥漫开来,呛得她不住地咳嗽,眼泪都流了出来,可她只是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继续专注地拉着风箱。

  墨雨就这么呆呆地坐着,身上披着那件带着陌生体温的旧衣服,看着那个瘦弱的背影在昏暗的灯火和浓烟中忙碌。

  直到一碗热得烫嘴的、带着一股淡淡土腥气的鱼汤被递到她面前。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这是……这是浩儿前几天抓回来的鱼,你趁热喝了,驱驱寒。”女人说起“浩儿”这个名字时,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浩儿?是她儿子的名字么?

  墨雨低头,看着碗里那几块并不鲜嫩、炖得有些烂的鱼肉,和那浑浊的汤水。她的手,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连带着那只粗陶碗都在咯咯作响。

  她明白了。

  这个女人,她什么都不图。

  她只是……善良而已。

  她自己已然身处泥潭,过着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日子,却依然愿意对一个萍水相逢、生死不知的陌生人,倾尽自己仅有的、那一点点的温暖。这份温暖,是她要省下来给自己体弱的儿子的。

  这份善良,纯粹得像水晶,却又沉重得像山岳。它不求回报,不计得失,它就那样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像黑暗中的一束微光,野蛮地、不讲道理地,撕开了墨雨那颗早已被苦难和背叛层层包裹、坚硬如铁的心。

  比刀子更锋利,比冰雪更刺骨。

  “哇——”

  压抑了两辈子的哭声,终于在此刻,冲破了喉咙的禁锢,化作撕心裂肺的嚎啕。她像一个真正迷路的孩子,在无尽的黑暗中终于看见了光,却被那光芒灼伤了眼睛。她将脸埋进那只粗糙的碗里,滚烫的鱼汤和同样滚烫的眼泪混在一起,她却感觉不到烫,只有一种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尖锐的刺痛。

  她将所有的恐惧、委屈、痛苦和不解,都倾泻在这旁若无人的嚎啕声中。

  她好善良。

  可为什么……她偏偏要这么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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