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霆骁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回忆的恍惚,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楚薇薇死寂的世界里轰然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无可辩驳的实质感,狠狠凿穿了她精心构筑了三年的谎言堡垒!
红色连衣裙……烧焦的裙摆……
楚薇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如同被抽干了灵魂的纸偶,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凉的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涂着精致唇膏的嘴巴徒劳地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巨大的恐慌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她的心脏,几乎要将其捏爆!他怎么会记得?!他怎么可能记得这么清楚?!当年他明明昏迷不醒,被浓烟熏得神志模糊!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是那个该死的贱人林晚?!那张照片?!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精心准备的所有说辞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她只能死死地瞪着陆霆骁那依旧背对着她、如同黑色磐石般沉默而压迫的背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濒临崩溃的绝望。
陆霆骁没有再追问。那死寂的沉默本身就是最严厉的审判。他依旧面对着落地窗外那片璀璨而冰冷的光海,指间捏着那张残破的照片。照片边缘焦黑的痕迹硌着他的指腹,少女明媚的笑容和手腕上那点幽邃的蓝光,此刻在他眼中,却如同最尖锐的讽刺。
他需要验证。不是听楚薇薇苍白无力的辩解,而是用最直接的方式。
“陈锋。”他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那个抛出致命问题的不是他。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几秒钟后,电话接通。“陆总。”是另一个沉稳的男声。
“来顶层公寓。”陆霆骁的指令简洁到极致,“带上便携式高清扫描设备,指纹和残留物提取工具。目标:一张烧焦的照片。二十分钟内。”
“明白,陆总。”对方没有任何疑问,干脆利落地挂断。
楚薇薇听着他下达的指令,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扫描设备…指纹提取…残留物…他这是要做什么?!要彻底检查那张照片?!检查有没有她的指纹?还是检查照片本身的年份和来源?不!不行!这太危险了!万一…万一查出什么…
“霆骁!”巨大的恐惧终于冲破了喉咙的桎梏,楚薇薇失声尖叫,声音嘶哑变形,“你宁愿信一张来路不明的破照片,信一个疯女人的胡言乱语,也不肯信我吗?!我才是救你的人!我才是那个不顾生死冲进火场的人!那个林晚她就是个居心叵测的贱人!她一定是处心积虑伪造了这张照片来害我的!她嫉妒我!她想取代我!”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泪水冲花了精致的妆容,试图用激烈的情绪和“深情”的控诉来掩盖内心的恐慌和动摇最后的信任。
陆霆骁缓缓转过身。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出楚薇薇此刻歇斯底里、狼狈不堪的模样。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纵容,也没有了刚才冰冷的审视,只剩下一种近乎漠然的、洞悉一切的平静。这种平静,比任何暴怒都更让楚薇薇感到刺骨的寒冷和绝望。
“真相,”他的声音低沉平缓,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楚薇薇脆弱的神经上,“不需要用眼泪和尖叫来证明。等结果。”
说完,他不再看她,迈步走向宽大的书桌。他将那张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在光滑的桌面上,然后拉开抽屉,取出一只特制的、带有密码锁的金属文件盒,将照片放了进去,“咔哒”一声锁好。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楚薇薇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顺着冰冷的门框滑坐在地。昂贵的香奈儿套装沾染了灰尘,精心打理的卷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她知道,任何辩驳和哭闹在陆霆骁此刻绝对理性的决定面前,都毫无意义,甚至只会加重他的怀疑。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她淹没。她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个锁着照片的金属盒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
市第一医院,VIP抢救室外。
惨白的灯光将走廊照得如同永昼,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刺鼻。林晚蜷缩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脚踝处钻心的剧痛已经被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恐惧所覆盖。陈锋如同沉默的雕塑,面无表情地站在几步之外,隔绝了任何好奇或同情的目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抢救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宣判。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小时,那扇沉重的门终于被从里面推开。
穿着绿色手术服的主刀医生走了出来,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写满疲惫和凝重的眼睛。他的目光扫过走廊,落在林晚身上。
林晚像是被无形的线猛地扯了起来,拖着那条剧痛的腿,几乎是扑了过去,双手死死抓住医生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衣服里。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孤注一掷的哀求:“医生!我外婆…我外婆她怎么样了?!她没事了对不对?!她……”
医生看着她布满泪痕、惨白如纸的脸,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沉重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职业的疲惫和无奈:“抱歉,林晚女士。我们…尽力了。林桂芳老人突发大面积心梗,合并多器官衰竭……送来的时候,情况就已经非常危重……抢救无效,于五分钟前…宣布死亡。请节哀。”
“轰——!”
林晚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整个世界瞬间失去了声音和色彩,只剩下一片刺目的、绝望的白!医生后面的话,什么“节哀”,什么“处理后事”,全都变成了模糊不清的背景噪音。
“不…不可能…不可能!”她猛地松开抓着医生的手,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爆发出凄厉到极致的哀鸣!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进那扇象征着死亡的门,“外婆!外婆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晚晚啊!外婆!!!”
陈锋反应极快,一步上前,铁钳般的手臂拦住了她疯狂挣扎的身体。“林小姐,冷静!”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见我外婆!你们骗我!她不会丢下我的!不会的!”林晚用尽全身力气撕打、踢踹,泪水汹涌得模糊了视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般的悲鸣。脚踝的剧痛在巨大的悲痛面前显得微不足道。外婆…那个唯一给她温暖,支撑她在这冰冷囚笼里活下去的人…没了!被陆霆骁一句“人各有命”耽误了生机!被楚薇薇间接害死!而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巨大的恨意如同地狱之火,瞬间焚毁了她的理智!她猛地转头,布满血丝、充满疯狂恨意的眼睛死死盯住陈锋,声音嘶哑如同恶鬼:“是陆霆骁!是楚薇薇!是他们害死了我外婆!是他们!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她的情绪彻底失控,状若疯癫。陈锋眉头紧锁,加大了钳制的力度,同时对着旁边一个赶来的护士使了个眼色。
护士会意,迅速取来一支准备好的镇定剂。
“不!不要!放开我!我要外婆!我要报仇——!”林晚察觉到护士的意图,挣扎得更加疯狂绝望。冰冷的针尖刺破皮肤,冰凉的液体推入血管。
药效发作得很快。强烈的眩晕感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林晚挣扎的力道迅速减弱,眼神开始涣散,口中无意识地呢喃着:“外婆…冷…外婆好冷……报仇……陆霆骁……楚薇薇……钻石……火……” 声音越来越低,最终,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瘫倒在陈锋怀里,如同被狂风暴雨摧折后的残枝。
陈锋将她打横抱起,动作依旧利落,只是看着怀中那张即使在昏迷中也紧锁眉头、布满泪痕的苍白小脸,冷肃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
护士递过来一张单子:“这是死亡通知书和后续手续办理指引,需要直系亲属签字确认。”
陈锋沉默地接过,看了一眼昏迷的林晚,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陆霆骁的电话。
……
顶层公寓。
陆霆骁的手机在死寂中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陈锋。
他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没有开口。
电话那头,陈锋没有任何废话,声音平稳清晰地汇报:“陆总,医院消息。林桂芳老人,抢救无效,于五分钟前去世。林小姐情绪崩溃,试图冲击抢救室,已注射镇定剂,暂时昏迷。死亡通知书需要签字。”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透过听筒,回荡在空旷冰冷的起居室里。
陆霆骁握着手机,站在落地窗前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窗外的霓虹在他深邃的瞳孔里明明灭灭,映不出一丝情绪。
死了?
那个在资料里被简单描述为“林晚唯一在世亲人”的老妇人……死了?
他想起林晚在别墅里,因为外婆病危而流露出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哀求;想起她刚才被抱走时,那如同淬毒箭矢般钉在他脸上的、充满了恨意和哀求的眼神;也想起自己那句冰冷到近乎残忍的“人各有命”。
一种极其陌生的、细微的、如同被细针轻轻刺了一下的感觉,极其短暂地掠过他冷硬的心头。快得几乎抓不住,也辨不清那是什么。是烦躁?是不耐?还是……一丝极其微弱、被强行忽略的、类似“麻烦”或“棘手”的负面情绪?
他沉默了几秒钟,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知道了。签字事宜,等她醒了让她自己处理。把人看好。”
“是,陆总。”陈锋应道。
陆霆骁挂断了电话。
楚薇薇还瘫坐在门口的地上,刚才陈锋电话里的内容,她听得一清二楚。那个碍眼的老太婆……死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冲散了部分绝望!死得好!死无对证!那个贱人林晚唯一的依靠没了!她现在就是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疯子!看她还怎么兴风作浪!
她的脸上甚至不受控制地,飞快地掠过一丝扭曲的快意。
然而,这丝快意还没来得及在她眼中完全绽放,就被陆霆骁投来的目光彻底冻结!
陆霆骁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正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丝还未来得及完全褪去的、扭曲的、近乎庆幸的神情上。那眼神,冰冷、锐利、如同在解剖台上审视一件病变的标本,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穿透力。
楚薇薇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快意变成了惊恐,慌忙低下头,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肩膀微微颤抖,试图重新伪装出悲伤和同情的模样:“天啊…太可怜了…林小姐她…她一定伤心死了…那个老人家…怎么就…” 声音虚伪得连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陆霆骁没有戳穿她拙劣的表演。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她,那目光里的审视,比刚才更加沉重,更加冰冷,带着一种无声的、却足以让人灵魂颤栗的失望和……厌恶。
就在这时,公寓的门被轻轻叩响。
“陆总,是我。” 门外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陆霆骁收回落在楚薇薇身上的目光,仿佛她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进。”
门开了。一个穿着深色夹克、提着专业金属工具箱、面容精悍冷峻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目不斜视,仿佛没看到瘫坐在地、形容狼狈的楚薇薇,径直走到陆霆骁面前。“陆总,设备已就绪。”
陆霆骁指了指书桌上那个锁着的金属文件盒。“目标在里面。尽快出结果。我要最详细的分析报告,尤其是照片本身的年代、烧焦痕迹的形成时间、可能残留的生物痕迹,以及……” 他顿了一下,声音冷了几分,“上面除了林晚,还有没有其他人的指纹。”
“明白!” 男人点头,动作麻利地打开工具箱,取出特制的工具和手套,走向书桌。
楚薇薇听着陆霆骁清晰的指令,尤其是最后那句关于“其他人指纹”的话,如同被宣判了死刑,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陆霆骁不再理会这边,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之前那个私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刚才护士站的未接来电上。他沉默地看着那串数字,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了许久。
最终,他点开通话记录,找到了那个号码。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瘫在地上的楚薇薇瞬间屏住呼吸的事情——
他拨通了市第一医院住院部护士站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