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楚宫晨乱
楚宫兰后的寝殿里,鎏金帐幔低垂,绣着缠枝莲纹的锦被在晨光里泛着柔滑的光泽。大君楚顷襄王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目光落在帐顶悬着的珍珠络子上,那络子随着穿堂风轻轻晃,像串没睡醒的星子。
兰后坐在床边,手里正拈着枚玉簪,假装在端详簪头的翡翠花,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瞟着床上的人。见他眼珠动了动,她连忙放下玉簪,声音放得柔缓:“大君醒了?”
楚顷襄王从床上坐起身,锦被滑落肩头,露出内里月白的中衣。他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我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快要申时了。”兰后起身时,裙摆扫过床沿的铜铃,叮铃一声轻响。她扶着大君的胳膊,又道,“大君放宽心,臣妾一早辰时就想叫您起来,可怎么也叫不醒,只好让马公公去传了话,说今日罢朝一日。”
说到这儿,她盈盈跪在地上,裙摆铺展开像朵盛开的白莲:“还请大君降罪。”
楚顷襄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些跪坐的凉意:“无妨。皇后也是担心孤的安危。罢朝就罢朝吧,正好,孤可以在你这里用顿早膳。”说着便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指尖不经意扫过她鬓边的珍珠步摇,“对了,红儿去哪了?”
红儿是他与兰后所生的长子子红,今年刚满七岁。
兰后理了理被拽皱的裙摆,笑道:“那孩子一早起来就往外跑,说是要去御花园捉蝴蝶,拦都拦不住。”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兰后的贴身宫女绿萼端着个描金漆盘走进来,盘里放着碗醒酒汤,汤色澄亮,飘着几粒去了芯的莲子。“娘娘,醒酒汤炖好了。”
兰后接过汤碗,用银匙轻轻搅了搅,转身递到大君面前,语气带着嗔怪:“大君昨夜酒喝得太急,定是头疼了吧?快把这碗醒酒汤喝了。”
楚顷襄王刚要伸手去接,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有孩童的叫嚷,还有太监慌乱的劝阻,吵得人耳膜发紧。
“是谁在外面喧哗?”楚顷襄王的眉头皱了起来。
兰后刚要吩咐人去看看,寝殿的门已被“呼”地推开。三个半大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为首的正是子红,他锦衣上沾着草屑,额角还有道浅浅的红痕;身后跟着二皇子子橙和三皇子子黄,两人也没好到哪去,子橙的袖子撕了道口子,子黄的发髻歪在一边,脸上还挂着泪痕。
三个小太监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一进殿就“噗通”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大君恕罪!奴才们没看好皇子们!”
楚顷襄王的目光扫过三个孩子身上的伤痕,脸色沉了沉:“怎么回事?”
子红梗着脖子想说话,却被子橙拽了拽衣角,顿时抿紧嘴唇,眼神躲躲闪闪的。
“你们说!”楚顷襄王看向跪在地上的太监,声音里带了几分威严,“三位皇子怎么弄成这样?”
子橙的太监慌得声音发颤:“回、回禀大君,三位皇子原本在御花园玩得好好的,不知怎么就、就起了争执……奴婢们没看清具体情形,是奴婢该死!”
“孤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说实话。”楚顷襄王的目光落在子红的太监身上。
那太监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其实……是红公子得了块西域进贡的麦芽糖,橙公子和黄公子也想吃,就、就争了起来,推搡间不小心摔了……”
楚顷襄王听完,叹了口气,看向三个低着头的孩子:“红儿,橙儿,黄儿,你们年纪也不小了,该懂些规矩了。孤明日就给你们请位先生,教你们读书识礼。”他摆了摆手,“这事到底怪谁,孤不想追究了,皇后,你让人去处理一下。”
话音未落,殿外又一阵乱,郑妃和华妃——子橙与子黄的母妃——闻讯赶来,一见地上的孩子就扑过去,抱着自家儿子哭起来:“我的儿啊!这是怎么了?大君可要为臣妾做主啊!皇后娘娘救命啊!”
“郑妃、华妃,都起来!”兰后沉声呵斥,“成何体统?在大君面前吵吵嚷嚷的!”
楚顷襄王皱着眉道:“好了,都别哭了。绿萼,去传太医,给三位皇子看看伤,拿些上好的药膏来。”他又对太监们说,“带皇子们下去梳洗上药。”
待孩子们和太监都退下,郑妃和华妃才讪讪地站起身,对着大君和兰后福了一礼,脸上还挂着泪痕,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寝殿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铜壶滴漏的滴答声。楚顷襄王端起那碗醒酒汤,一口饮尽,莲子的清甜压不住汤里的药味,像极了这看似平静的楚宫,底下藏着的无数暗流。